“长生?世间不会真有长生的法子吧?”苏清尘好奇的问道。
贺欢闻言,笑而不语。
苏清尘见状,只好又说道:“秦时,始皇为求长生之术,派遣徐君房率领三千童男童女与海外仙山寻药,可至秦灭,不见其归。历来求长生者不计其数,但却不见有一人为史书所记载。”
贺欢摇了摇头,说道:“你说世间无长生之人,只是因你未曾见过而已。世间长生者,多半隐姓埋名,不愿为外界所道也。秦时,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闻之,遣御史逐问,莫服,尽取石旁居人诛之,因燔销其石。此事,你可曾听闻?”
苏清尘颔首道:“此事记载于司马子长撰写的《史记》之中,晚辈也曾略读一二,可这又与前辈所说的长生有什么关系呢?”
贺欢轻抿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而后悠悠开口道:“靠前人所记载的东西,你说有几分可信呢?我不是在质疑史官的公正,我只是与你讲明,未曾亲眼见证的过往,从来都是他人粉饰过的寥寥几笔。”
见苏清尘仍面带困惑,贺欢又道:“我与你讲个故事吧。古有神射后羿,因他连射九日,西王母便赐他长生不老药。后羿将此药藏于家中,却不曾想被他妻子嫦娥偷吃了去,嫦娥食药飞升,此后长居蟾宫之中,但她熟识灵药配方,玉兔便按照她的吩咐常年捣制长生药。月亮原本就是七宝合成,只因玉兔捣药,从而沾染了长生之道。某一日,玉兔在捣药之时,不慎跌落手中的药杵,那药杵有千钧重,落地之时,竟将月亮砸掉了一块。砸落的那块便正是掉入东郡的坠星,此坠星被始皇秘密炼制分为四份,唤作‘七宝琉璃玉’。”
“倘若这‘七宝琉璃玉’真能使人长生,那始皇不是应该坐拥江山万年,又怎会长眠骊山呢?前辈,你这故事可经不起推敲啊!”苏清尘不以为然道。
贺欢听罢,不仅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哈哈大笑道:“起初我也与你一般,认为这故事不过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杜撰出来的,可直到后来……”
正说着,贺欢却突然一脸痛苦的抱头栽倒在地,随后整个人像是不受控制的抽搐了起来。
苏清尘见状,急忙上前搀扶住贺欢,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他也不免吃了一惊:“怎么了,前辈?”
过了许久,贺欢才稳住身形。
苏清尘见他额头青筋暴起,那豆大的汗珠好似雨点一般滚落在地,于是关心道:“你没事吧,前辈?”
贺欢喘了几口粗气,一脸虚弱的摆了摆手。
苏清尘搀扶着贺欢坐回桌前,接着又为他斟了一杯茶水,贺欢将茶水一口饮尽,而后,面色也逐渐平缓下来。
贺欢讪笑道:“老毛病了,身子一直不好,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多少年?真是让苏少侠见笑了。”
苏清尘见贺欢已无大碍,而后出声安抚道:“前辈吉人自有天相,不必说这等丧气话。”
贺欢却是长叹一口气,不禁苦笑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活到这个岁数也就是推日子了,每天睡醒还能睁开眼,就算老天爷可怜我了。”
苏清尘闻言却并未附和,沉思片刻后,这才悠悠开口道:“其实,在下有一件事还想请教前辈……”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这间暗室的吧?”贺欢打断道。
苏清尘见自己心思被贺欢猜透,索性也不再藏掖,直言道:“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前辈。”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说与你听也无妨。因为这韩家庄本就是我督建的,所以我才会知晓此处有暗室。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十日前就特意嘱咐你在这间房内等候我……”贺欢悠悠说道。
“这韩家庄是前辈督造的?”苏清尘略微有些凌乱,不由再次向贺欢确认道。
贺欢说道:“自二十年前,我与韩深意外得知‘七宝琉璃玉’的秘密后,便遭到水枕先生的追杀,无奈之下,我与韩深只得隐姓埋名逃到王步山,之后便建了这座韩家庄……”
“那前辈昨夜讲的那个故事呢?”
“哦,那不过是为了哄骗无忧洞之人胡诌出来的罢了,信不得真。”
“哈哈哈,前辈昨夜讲的那番话就连我也哄过去了,我还当真以为那庄主夫人是你女儿呢!”苏清尘笑着打趣道。
贺欢闻言,也跟着苏清尘一同大笑起来。但苏清尘还是从贺欢的神情之中看出了一丝不自然,仿佛是贺欢在刻意掩饰着什么。
“既然这韩家庄是前辈所督造,想来前辈对此应该是分外熟悉,苏某想请教前辈,不知除过此处暗室之外,这韩家庄是否还有别处暗室?”
“没有。”
笑声戛然而止,空气也逐渐凝固起来,苏清尘没有想到贺欢会回答的如此斩钉截铁,再看向贺欢时,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静坐桌前,一言不发。
苏清尘见此,随即又说笑道:“前辈多虑了,苏某只是随口一问,随口一问而已。”
贺欢听出了苏清尘的弦外之音,急忙辩解道:“不是我有意隐瞒苏少侠,而是这韩家庄的确只建造了一处暗室,并非是我有所隐瞒。”
“我明白前辈的意思,可苏某自从来到这韩家庄后,所遇之事都过于蹊跷。如今我与前辈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前辈也无需与我讲那些传闻。”说着,又听苏清尘话锋一转道:“前辈只要告诉来此的目的就足够了。”
“为了一个‘七宝琉璃玉’,害得我也东奔西藏了二十年,如今也是时候该与他们做个了断了。”贺欢叹了口气道。
“他们是谁?是韩深?还是无忧洞?”苏清尘追问道。
却不料此话一出,贺欢又变作刚才那般,闭口不言。
苏清尘见此,顿时也没了兴趣,随即起身对贺欢说道:“既然前辈信不过我,那我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了。前辈你好自为之吧。”
贺欢没有想到苏清尘会作出这种反应,这仿佛与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眼见苏清尘已然转身离去,贺欢急忙道:“苏少侠你一走了之,难道就不再追寻你那友人与韩深的下落了吗?”
但未曾想,苏清尘好似充耳不闻一般,毅然离去。
看着苏清尘的背影在眼前缓缓消失,贺欢的神情也逐渐变的阴沉起来……
苏清尘其实并未离开韩家庄,而是在离韩家庄不远的一处密林之中潜伏了起来。
来王步山不过两日,竟遭遇了如此多的变故,苏清尘也不免唏嘘起来。但可惜现在,他身在明处,敌在暗。局势对他而言是十分不利。
若往细处想,应该是从他与贺欢见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中了无忧洞的圈套。
十日前,苏清尘自龙虎山出发,途经余暨途中与贺欢相识。二人闲聊时说起王步山时,贺欢便在话中有意无意的暗示苏清尘,叫他小心。
但贺欢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他的这一举动,反而倒是让苏清尘对他心生戒备。
在苏清尘看来,贺欢出现的过于巧合,且与他讲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将他当做一把杀人的刀。如今局势尚不明朗,黄湛生死不知,韩深也不知去向,贺欢若真是与他一条心的人,又怎么与他讲一些无关紧要,掐头去尾的传闻?
但若真是说无忧洞假借韩家庄一事,行如此大费周章之举只为杀死苏清尘,那苏清尘也不可能会信。
无论是安在非,贺欢,亦或是韩深。苏清尘都觉着这几人背后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一切目前也只是猜测而已,苏清尘也不好判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以退为进,于暗处默默观察,说不定还能发现些许的蛛丝马迹。
不过相比较于韩家庄之事,或是贺欢所讲的“七宝琉璃玉”来说,苏清尘更关心的其实是黄湛的下落。
之前为了试探安在非,苏清尘故意发问,询问那封信到底是不是他写的?可没想到安在非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如果那时安在非承认了那封信的确是他的手笔,苏清尘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他当场斩杀。因为那封信要真是安在非所写,那就证明黄湛或许早就遇害了。可若不是安在非所写……
苏清尘的脑内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黄湛是在昨日被安在非给调包的!
昨日与黄湛初到韩家庄时,二人一路来到会厅堂,但自会厅堂后,黄湛却足足花了半炷香的时间与苏清尘会合。若按这般所想,那么黄湛很有可能是在这半炷香内遭遇不测!
而半炷香后再出现的便是安在非假扮的黄湛。
苏清尘虽然承认安在非的这招偷梁换柱很有水平,可按理来说,若是无忧洞的人劫走黄湛,那么行动之时肯定会传出声响。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在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呢?除非劫走黄湛之人的武学造诣在大宗师之上,但这显然是不可能。
第一,如今天下大宗师屈指可数,要是只为了韩家庄之事又怎会屈尊来此?第二,若真是大宗师出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苏清尘呢?
那么除却大宗师存在的假设,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黄湛根本没有踏出韩家庄。
既然贺欢能建造一个暗室,又怎么可能不会建造第二个,第三个呢?
所以,那安在非很有可能就聚集了一批人马潜伏在韩家庄之中,而真正的黄湛也被他们给关压了起来!
而安在非假扮的黄湛倒与苏清尘玩起了一招灯下黑,这也是为什么苏清尘在韩家庄内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的原因。
但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贺欢与韩深以及无忧洞之间的关系,怕远不止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看来,我还要再闯一趟韩家庄了……”苏清尘静静地凝视着远处幽寂的韩家庄,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