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笼里,玄鸟用脑袋撞击着栏杆,发出沉闷的声响。
齐素音右边的兽笼里,小犬发出低声哀鸣。
空气中尽是浓稠的血腥味和排泄物的骚臭味。
与地牢中独特的药草腥气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地牢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丹炉。
丹炉下方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将周围的空气都烧灼得微微扭曲。
一名身穿灰色长袍的修士面无表情地盘坐在丹炉前。
齐素音打开兽笼,伸向里面蜷缩的那团小小的影子。
指尖触到笼门时,结界如水波般漾开。
里面正是那只哀鸣的小犬,逐影灵獒的幼崽。
灵獒一出兽笼,便挣扎着想要逃跑。
齐素音伸出手,灵力流转,死死地抓住了灵獒后颈。
丹炉高达九尺,炉火未熄,暗红余烬如地底潜伏的眼睛。
齐素音单手结印,炉盖无声滑开,热浪裹挟着奇怪的丹药味扑面而来。
灵獒在她臂弯里抖了抖,像是是嗅到了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这炉丹药中,有它隔壁的那只六尾狐的一丝精魄。
齐素音从炉心取出一颗丹药。
那丹丸通体莹白,核心处却流转着一丝血线。
那血线在丹药里,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灵獒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咽。
可幼犬的年纪尚小,只能用四爪在空气中无力地抓挠。
齐素音将那颗丹药塞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
下一刻,灵獒全身的肌肉猛地绷紧,剧烈地抽搐起来。
它的身体弓成一个诡异的弧度,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嗬……嗬……”
它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咆哮,只有破风箱般的喘息。
随即,一股黑色的血液,混杂着内脏的碎片,从它口中狂喷而出。
那双清澈的兽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涣散。
再无声息。
丹炉旁的灰袍修士看了一眼,面色不变,转身走回丹炉,手中的笔刷刷落下两行字。
齐素音素手抚摸过灵獒翘起的一缕白毛,像是惋惜极了。
“又失败了……”
声音很轻,却重逾千斤。
随即,齐素音手一松,灵獒幼犬的尸身就落进了丹炉的火焰中。
“精魄还未散,别浪费了。”
赵持衡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
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倒映着丹炉幽蓝的火光。
齐素音站在她身后,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从赵持衡身上散发出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失望与焦躁。
赵持衡膝下曾有一子,名唤赵清玄。
此人天资卓绝,心性聪敏,本是继承赵家基业的不二人选。
奈何天命弄人,此子竟身无灵根,注定与仙路无缘。
为逆天改命,赵持衡早在爱子寿尽之前,暗中摄其一丝本源精魄,封存温养。
只待集齐九十九只符合条件的化形大妖作为药引,并由其中修为至强的妖兽之躯炼化,便可为他重铸魂基。
届时,只需寻一血脉至亲,服下那以大妖本源炼就的秘丹,赵清玄的精魄便能借体重生,夺舍归来。
而赵持衡,早已为这逆天之举选好了完美的“容器”——
正是他那个被娇纵得无法无天,且资质驽钝的幼子,赵天宝。
正因如此,无论赵天宝如何蠢事做尽,赵持衡都从不真正约束。
唯有一条铁律——
命,必须留着。
为了拿到足够优质的材料,赵持衡已经让人秘密炼制妖兽化形丹一百多年了。
为了那个“五十代而衰”的预言,为了给赵家寻一个破局之法,这位家主已经快要疯魔了。
齐素音敛下心神。
她听从脑海中那位“神”的建议,交给了赵持衡一个新的丹方,在赵家站稳脚跟。
而今,妖兽化形的丹药,已经在突破边缘。
“总会成功的。”
赵持衡点了点头。
她与齐素音一同离开地牢。
而天空中,因江肆云结丹而聚起的雷劫还未散去。
问剑宗内。
弟子们都跑去看江肆云结丹,赤离说去看看青厌,而大长老已经跑没影了。
此刻,阵法室只剩下谢殊观和楚岚晋。
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灵力激荡的余波,与众人离去时带起的微尘一同悬浮,在灯火里显出一种落寞的金色。
在震天的雷声中,有一缕流光般的金色划过。
楚岚晋伸手,指尖微动。
一只通体由流光构成的小鸟凭空凝聚,扑扇着虚幻的翅膀,轻巧地落在他掌心。
玄霄宗用以千里传音的秘法,灵犀鸟。
小鸟张开喙,一个焦急万分的声音从中倾泻而出,打破了此地的宁静。
“你说她拒绝了?拒绝收真云大长老为徒弟?”
是楚宗主的声音。
真云。
谢殊观眼帘微动,在一旁听得清晰。
原来那个追着她要拜师的阵法协会大长老,叫这个名字。
楚岚晋的指节瞬间收紧,掌心的灵光小鸟险些被他捏碎。
他面皮发烫,尴尬得无地自容。
可身侧的谢殊观却面色如常,仿佛听见的不过是风声鸟鸣。
甚至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未曾投来。
不等楚岚晋做出任何反应,第二道灵光紧随而至。
又一只灵犀鸟。
那灵犀鸟蛮横地撞开第一只,停在他指尖。
这一次,楚宗主的声声音简直是压抑不住的暴怒。
“江肆云那小子都结丹了!”
“你呢,到现在,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废物!”
又是这样的说辞!
可不一样的是,这次,是在谢殊观面前。
“废物”二字,如同重锤。
他浑身一震,那股支撑着他身为天之骄子的傲气,似乎瞬间就散了。
他整个人都萎靡下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
靠着一根廊柱,楚岚晋缓缓滑坐到角落的阴影里。
他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谢殊观。
曾几何时,她才是别人口中空有家世的废物。
可现在,她也结丹了。
谢殊观就站在那里,身姿挺拔,气息沉凝。
周身散发出的锋锐之气,甚至让他不敢直视。
楚岚晋忽然觉得,她好像彻底变了。
眼前的人,跟他记忆里的那个只会追在他身后的少女,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蜷缩在角落里:
“你知道我来问剑宗,是干什么的吗?”
她当然早就猜到了。
谢殊观侧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所以,楚宗主想让你来挽回我们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