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殊观环顾四周，将周围人的眼神都尽收眼底。
她道：
“我的能力，当不起前辈这声‘师父’。”
谢殊观面上一派坦然，声音也四平八稳。
楚岚晋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设想过，依照谢殊观的性格，可能会借机提出更苛刻的条件，也想过她会得意洋洋地接受。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拒绝。
地上跪着的大长老面色发白。
前几日，在开出这个条件后，他想了又想。
确实是太莽撞了。
楚岚晋只以为谢殊观得罪了人，连连向大长老告罪。
若是阵法协会记了谢殊观的仇，连带他们玄霄宗也跟着吃挂落！
可大长老压根没注意到楚岚晋这点小九九。
他急切地补充道：
“师父！我知道您可能不稀罕这个条件，毕竟您绘制出那等惊天动地的大阵，也未曾耗费多少心神！”
在大长老看来，这等神人，怎么会看得上区区免费绘制阵法！
人家绘什么阵法不都是手到擒来？
这个条件，不够诱人。
“徒儿……徒儿愿将珍藏的数张上古残阵图谱作为拜师礼！只求师父能偶尔指点一二！”
他几乎是哀求着说出这句话。
上古残阵图谱！
楚岚晋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那可是阵法协会的镇派之宝！这老头子是疯了吗？
谢殊观叹了口气。
“不是。”
她打断了大长老的话，
“我补出阵图，纯属凑巧。”
大长老滔滔不绝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大长老又重重磕下一个头。
额头与冰冷坚硬的青石地面碰撞，发出带着决绝意味的钝音。
他伏在地上，花白的头发散落，姿态虔诚到了极点。
“前辈，此乃晚辈的问道之心，还望师父能给个机会。”
大长老坚信，方才谢殊观的言辞，不过是不愿沾染凡俗因果的托辞。
谢殊观要绘的阵图，需要能横跨天地，甚至引动法则。
可以说，其阵法造诣早已通神。
又岂是他一个区区元婴长老可以揣度的。
谢殊观看着他伏下的脊背，那是一个为了“道”而甘愿舍弃一切尊严的修士的背影。
她看到了那份毫无保留的诚心。
可正因此，她反而没法答应。
这份诚心，她受不起。
旁边的楚岚晋，眼底的惊疑之色愈发浓重。
他彻底看不懂谢殊观了。
那个他印象中那个大小姐，刁蛮任性，还骄纵跋扈。任何能出风头的机会都绝不会放过，恨不得全天下都围着她转。
此刻，这样能出风头的机会，被她推拒了。
此事若是传出去，玄霄宗的声望将再次被推至顶峰。
而她谢殊观，将成为年轻一辈中新的传说。
而她在拒绝。
楚岚晋的目光在谢殊观平静无波的侧脸上流转，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就在谢殊观酝酿着措辞时，她识海里的电子音似乎叹了口气。
【这群人的阵法水平，确实该找个好老师，从头学起。】
谢殊观翻了个白眼：
“能进阵法协会，证明他们在东洲都已经是阵法翘楚了。”
系统道：
【罢了，资料库中恰好有一本阵法总纲。看在他一把年纪还算有点追求的份上，就便宜他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殊观感觉到自己的储物戒中，凭空多出了一件东西。
是一本气息内敛的古籍。
谢殊观对着系统狠狠吐槽：
“我要你的东西还得做任务，给别人就这么大方！”
她算是明白了，自己就是个给系统打工的工具人，还是负责抛头露面的那种。
谢殊观一边吐槽，一边迈步上前。
她亲手将伏在地上的大长老扶了起来。
大长老被迫直起身，苍老的脸上满是错愕。
“我虽然没有教你的本事，”
谢殊观的声音清清淡淡，
“但当初传授我阵法的那位前辈，曾留下了一本阵法书。”
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那本书。
“或许，它适合你。”
书册的封面是某种不知名的兽皮，呈现出古朴的暗黄色。
上面只有四个古拙的篆字——
《阵道详解》。
它看起来，普通得就像一本凡俗间的蒙学读物。
上面没有任何灵光流转，
然而，在大长老看到那本书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那四个字，整个人像是被天雷劈中。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别人只看到这本书的朴实无华，可在他这位浸淫阵道百年的阵法师眼中，这书封本身，就是一座繁复的阵法！
仅仅是看着这书，他干涸多年的阵法瓶颈，竟然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大长老小心翼翼地从谢殊观手里接过书。
那绘图布阵稳如磐石的手，此刻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他像是捧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到了书。
一股温润而浩瀚的道韵，顺着指尖，瞬间涌入他的识海！
“轰——！”
大长老只觉得脑海中炸开万道惊雷，无数曾经晦涩难懂的阵法难题，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他欣喜若狂，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癫狂的悟道状态。
他捧着那本《阵道详解》，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五行流转，逆向为阵，我怎么就没想到！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将那本书死死地捧在手心，护在胸前。
良久，他才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他看向谢殊观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传道、授业、解惑，此三者，皆为师。”
他的声音带着些哽咽，
“弟子先前，已在您的阵图之中窥见大道，如今又得您亲授道典，解我百年之惑。”
大长老再次双膝跪地。
谢殊观想用灵力将他托起，可大长老像是铁了心，稳稳地跪在地上。
而后，他对着谢殊观，行了最标准的三拜九叩之礼。
在东洲，这是最正统的拜师礼节。
“您当得起这声师父！从今往后，不论您承认与否，在我心中，您便是我的师父！”
大长老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突然间，天空传来一声闷响！
巨雷从天际尽头炸开。
整座问剑宗主峰，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为之剧烈一震！
大殿内的梁柱嗡嗡作响，灯盏的光芒疯狂闪烁。
一股来自苍穹之上的煌煌天威，如同无形的巨山，轰然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