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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浩浩荡荡地继续前进,车轮碾过江苏境内最后一段坑洼的官道,再往前,便踏入了山东地界,没多久又一路向北,进入了华东腹地。

这一路走得越远,张凡心里的沉重就越甚,他原本以为,苏城街头那些裹着破布、伸手乞讨的乞丐,已经是这乱世里最可怜的人,可当车队渐渐靠近北平,看到城门口那一幕时,他才惊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

离北平城还有两里地时,就能看到城门口聚集的人群,不是进城的商队,也不是守城的士兵,而是密密麻麻蜷缩在墙根下的灾民。

他们大多穿着连补丁都遮不住破洞的单衣,有的甚至裹着发霉的草席,冻得瑟瑟发抖,怀里抱着饿得哭不出声的孩子,眼神空洞地望着进城的方向,像一群失去了方向的蝼蚁。

张凡让袁朗把车放慢速度,他放下车窗,目光扫过人群,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在灾民最外围的墙根下,赫然躺着几具已经失去动静的躯体,身上盖着薄薄一层黄土,露在外面的手枯瘦如柴,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

没人去管他们,周围的灾民要么麻木地看着,要么埋头啃着手里的草根,仿佛那几具躯体只是路边的石头。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

张凡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没有一丝温度,他盯着车窗上沾染的沙尘,语气里满是压抑的嘲讽:

“庆幸我没有看到属于人性的最后崩塌,庆幸我眼前躺的只是冰冷的尸体,而不是被饿疯的人啃剩的骸骨?”

车厢里瞬间陷入死寂,只有发动机的嗡鸣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袁朗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张凡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这乱世最血淋淋的真相,让他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曾几何时,袁朗在境外执行任务时,也见过类似的惨,毒贩窝里堆积的尸体,战乱中流离失所的难民,那些场景残酷得让人夜不能寐。

可如今他眼前的一切,和过去见过的都不一样。

那些蜷缩在北平城门口的灾民,不是陌生的外国人,不是穷凶极恶的匪徒,而是和他流着同样血脉的同胞,是他当年穿上军装时,在那面红色旗帜下立誓要守护的人民!

他们本该在“天子脚下”过着安稳日子,如今却只能像蝼蚁一样蜷缩在墙根下,忍受着冻饿,连死后都只能盖一层薄薄的黄土,连个体面的葬礼都没有。

袁朗的双眼渐渐泛起了血丝,他死死盯着远处北平城的城楼,那座象征着“首都”的建筑,此刻在他眼里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守城的士兵拿着枪托驱赶灾民时的凶狠,将城楼上“国泰民安”匾额衬托的格外刺眼,还有那些躲在城里享福、对城外惨状视而不见的官员...这一切都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心上,让他胸腔里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

“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袁朗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低吼。

他想起自己在老 A 时,为了守护 “人民” 两个字,多少次在战场上拼命,可现在才发现,真正的苦难,不在枪林弹雨的前线,而在这繁华都城的门外,在那些被权力和冷漠遗忘的角落。

张凡没有接话,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长久以来的安宁,让他几乎忘记了以往的烈火焚天,如今眼前的这一幕幕,让他总是不自觉的回忆起赛博朋克世界的一幕幕。

或者说,两者之间基本上已经没有了本质区别,都不过是人吃人的世界而已。

车队继续向前行驶,北平城的影子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可车厢里的沉重却一点也没减少。

当张凡睁开眼睛时,他眼神里的迷茫和愤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眼前的景象确实让他愤怒,但其他人或许可以有权力生气,但对于此时的张凡来说,他已经失去了愤怒的权力。

作为一名领导者,他的任务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在这里发无用的闷气!

况且以他眼下的情况来说,也没有那么多能力去收留难民,能顾好江苏境内就已经是极限了,北平作为天下首都,想要把这里的灾民全部转移到苏城无疑是痴人说梦。

接下来的几日,车队一路向北,沿途的景象依旧荒凉,却没再见到北平城门口那般惨烈的场景。

终于,在第七天的午后,远处连绵的城墙渐渐出现在视野里,灰黑色的砖石高耸,城楼上隐约能看到飘扬的旗帜,正是山海关。

可还没等他们靠近城门,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一支大约十几人的队伍从路边的树林里冲了出来,手里端着步枪,拦在了车队前方,为首的士兵嗓门粗哑,对着他们大喝:

“站住!什么人!从哪来?要到哪去?”

张凡和袁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意外,倒不是意外被拦,而是意外这支队伍的模样。

他们身上穿的军装杂乱不齐,有的是灰布军装,有的是深蓝色的旧军服,甚至还有人穿着打满补丁的百姓短褂,只在腰间系了条军带,手里的步枪也大多是老旧的型号,枪身锈迹斑斑,有的连枪托都缺了一块,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正规的守城部队,反倒像临时拼凑起来的散兵。

就在袁朗和张凡暗自打量对方时,对面为首的小队长心里早已慌成了一团乱麻。他其实打心底里不想来拦这支队伍。

别的不说,光眼前那十几辆造型奇特的 “汽车”,就比东瀛人偶尔开过的运兵车气派得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排场。

可上头下了死命令,他就是再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来,同时心里不停祈祷:“千万别是什么狠角色...”

可惜,他的祈祷没能得到回应。

没等张凡推开车门下车,身后几辆运输车的车门突然 “哐当” 一声被拉开,几十名穿着统一短褂的护卫队员瞬间跳了下来。

他们动作快得惊人,落地时几乎没有声响,手中的步枪已经拉开保险,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拦路的十几人,连手指都搭在了扳机上,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刹那间,形势彻底逆转。

刚才还因为手里有枪、勉强撑着几分底气的奉军士兵,在看到这一幕时,脸色 “唰” 地一下全白了。

他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对方不仅人多,动作还整齐得像一个人,虽然对方手里的拿的枪他们不认识,但从泛着冷光的枪口就不难看出其中的厉害。

最关键的是对方的服饰,那几乎从头到脚的战术装备几乎让人看得一愣,甚至不少人在害怕之余还带上了几分羡慕之色。

旁的不说,就对方眼上那墨镜(实际上是战术目镜),看起来就不一般。

...

奉天公署的办公室里,暖炉烧得正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烟草味。

张作霖靠在太师椅上,听着亲卫汇报关外的军备情况,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上敲着,时不时皱下眉。

如今直奉边境的摩擦越来越频繁,他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调配兵力来打这一仗,桌旁的黑色电话机突然 “铃铃铃” 响了起来,打破了室内的沉静。

“喂。” 张作霖伸手抄起话筒,同时对着亲卫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亲卫躬身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话听筒里传来的电流杂音。

“大帅!刚刚前线急电,山海关的驻军,把军用科技的护送队给拦下来了!”

电话刚接通,杨宇霆急促的声音就透过听筒传了过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啥?” 张作霖的身子猛地一挺,原本放松的坐姿瞬间绷直,连语调都拔高了几分,手里的话筒差点没拿稳,

“拦下来了?他妈的,打起来没有?”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节骨眼上再节外生枝,尤其是对方还是军用科技,现在青霉素还没到手,他们要是真把人惹毛了,到时候不仅货可能没了,还可能把这个背后有洋势力撑腰的“硬茬”彻底推到直系那边,那才是赔本到家的买卖。

“没打起来,双方没交火。” 杨宇霆的声音稍稍放缓,却依旧带着谨慎,

“但据说驻军的人跟护卫队持枪对峙了一会儿,现在前线拿不定主意,打电话来请示,问要不要放他们进奉天地界。”

“他妈的!一群蠢猪!” 张作霖对着话筒骂了一句,粗黑的眉毛拧成一团,语气里满是火气,

“老子调他们过去,是为了对付吴秀才的,不是让他们拦来我奉天的商人的,不放人他们想干啥,抢咱们自己的货吗?”

骂归骂,他心里清楚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张作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对着话筒沉声道:

“你现在就亲自去!赶紧让人开车去山海关,告诉那边的蠢货,把枪收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我把人请进来!千万别让他们跟军用科技的人起冲突,这个关键时刻,绝不能出岔子,听明白了吗?”

“是!我已经让人备车了,这就亲自过去!” 杨宇霆在电话里应声,语气格外郑重。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次去接的不是普通的护卫队,那位军用科技的小少爷张凡也在队伍里。

这要是只派个下面的军官去,显得奉系太怠慢,传出去反而落人口实。

只有他杨宇霆这个“两署总参议”亲自去,既显了重视,又能及时应对路上可能出的状况,免得底下人办事毛躁,再捅出什么篓子。

挂了电话,张作霖把话筒往桌案上一扔,气得又骂了句 “废物”。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院子里巡逻的卫兵,心里暗自琢磨。

如今手底下的奉军军纪是一天不如一天,偏偏一群老派还占着茅坑不拉屎,不真刀真枪的来一下,他一时间都找不到理由办他们。

等这事了了,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另一边,杨宇霆挂了张作霖的电话后,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留,先抓起办公桌上的另一部电话打给山海关前线。

听筒刚接通,他就对着里面沉声道:“我是杨宇霆!马上让拦着军用科技车队的人把枪收了,恭恭敬敬把人请进奉天地界,谁敢再跟对方起冲突,一律军法处置!”

电话那头的士兵连声称是,杨宇霆这才挂断电话,胡乱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棉大衣,一边系扣子一边往门外走。

门口的卫兵见他脚步匆忙,连忙上前想帮他拎公文包,却被他摆手推开:

“不用,赶紧去火车站调专列,我要立刻去山海关!”

等杨宇霆乘坐的专列抵达山海关火车站时,天色已然渐暗,西边的天空只剩下一抹残红,寒风卷着雪花,打在人脸上生疼。

杨宇霆刚走下火车,就见一个穿着浅黄色将军服、肩上扛着军长肩章的男人快步迎了上来,脸上满是焦灼,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伸手想握:

“杨参谋,您可算来了!这事可把我急坏了!”

杨宇霆却没跟他握手,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上位者的压迫感,全然没了在张作霖面前的半分唯唯诺诺:

“王军长,我之前是不是跟你交待过?近期凡是从苏城来,到奉天去的队伍,一律不许拦,更不许跟人起冲突,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王军长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焦灼瞬间变成了尴尬,他搓了搓手,连忙解释:

“杨参谋,您别生气,这事儿真不能怪我,实在是对方那排场...谁知道他能是送货的啊!”

说起这事,王军长也是一脸的委屈,从关外来奉天的商人他见的多了,但还从来没见过开着铁壳子车,身着统一制式服装,武器的商队。

尤其是对方那令行禁止的姿态,不知道还以为是直系派的精锐的军队想趁夜偷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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