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沈星辞回到了庄园。
晚餐时，他注意到了陆郁离异常苍白的脸色和比平时更深的眼眶潮红。
“不舒服？”沈星辞放下刀叉，看着他。
陆郁离心里一紧，立刻摇头：“没有，父亲。可能……可能只是有点不习惯。”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沈星辞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带着审视，似乎能穿透他勉力维持的表象。
陆郁离感到一阵心虚，下意识地避开了对视。
“嗯。”沈星辞没再追问，只是对旁边的林管家吩咐了一句：“晚上准备点易消化的夜宵。”
“是，先生。”
夜深人静，陆郁离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额头滚烫，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
白天强压下去的不适，在寂静的夜里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
黑暗中，恐惧和孤独被无限放大。
他猛地坐起身，踉跄着打开衣柜，从最底层翻出那件沈星辞昨天穿过的深色大衣。
那是他下午偷偷藏起来的。
他将整张滚烫的脸埋进柔软冰凉的衣料里，贪婪而用力地呼吸着。
上面残留的属于沈星辞的冷冽雪松气息瞬间包裹了他，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和难以言喻的战栗。
不够……还是不够。
衣物上的气息是死的，是过去的，无法驱散他体内不断滋生的寒意和要被抛弃回深渊的恐慌。
他需要活生生的温度，需要确切的触碰，需要那双眼睛落在他身上的实感。
渴望像毒藤，在高温的催化下疯狂滋长，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
“……父亲。”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沙哑微弱，带着哭腔。
他挣扎着爬下床，甚至没有忘记紧紧抱住那件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大衣。
赤着脚，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走向走廊另一端那扇紧闭的主卧房门。
衣摆拖曳在冰冷的实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不敢敲门，只是像昨天在车里那样，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攥住了门框边缘，似乎这样就能离他渴望的源头更近一些。
然后，体力不支和高温带来的眩晕感让他软软地滑倒在地，靠在门边的墙壁上，怀里依旧死死抱着那件大衣，意识沉浮。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分钟，或许是更长时间。
房门被从里面拉开。
沈星辞穿着深色的睡袍站在门口，他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湿润水汽，眼神清明，显然并未深睡。
他低头，看着蜷缩在自己门口，执着地守护着替代品，却依旧被遗弃般瑟瑟发抖的男孩。
陆郁离抬起头，烧得通红的脸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几乎无法聚焦，但在看到沈星辞的瞬间，迸发出惊人的亮光，混合着委屈、依赖和全然的渴望。
他怀里抱着的大衣滑落在地，但他毫不在意，只是伸出滚烫的小手，颤抖着抓住了沈星辞睡袍的腰带，声音破碎：“父亲……冷……我好冷……别丢下我……”
沈星辞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件属于他的大衣，眼神微暗。
他蹲下身，伸手探向陆郁离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发烧了。”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动作却没有迟疑。
他打横将轻飘飘的男孩抱了起来，转身走回卧室，同时按下了床头的内线电话，“林管家，叫医生过来。另外，准备温水和退烧贴。”
陆郁离被他抱在怀里，那坚实温暖的胸膛瞬间驱散了衣物带来的虚假安慰，彻底包裹了他。
他贪婪地将脸埋进沈星辞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对方的皮肤上，嘴里还在含糊地呓语：“听话……我会听话的……父亲……”
沈星辞将他放在自己宽大的床上，用被子将他裹紧。
陆郁离却不安地挣扎，害怕这温暖消失，手紧紧抓着他的睡袍不肯松开。
“松手。”沈星辞的声音低沉，带着命令。
陆郁离迷茫地看着他，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混合着因发烧而异常红润的脸颊，显得格外可怜。
沈星辞看着他这副全然依赖，几乎失去理智的模样，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强行掰开男孩的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在床边坐下，任由那只滚烫的小手紧紧抓着自己。
林管家很快送来了温水和退烧贴，家庭医生也迅速赶到。
检查，喂药，物理降温……整个过程，陆郁离都异常配合，只是目光始终追随着沈星辞。
药效上来后，他沉沉睡去，但手依然无意识地攥着沈星辞睡袍的一角，比之前抱着大衣时要用力得多，也安心得多。
医生离开后，林管家轻声询问：“先生，需要将小少爷送回房间吗？”
沈星辞看着床上因为发烧而眉头紧蹙，呼吸略显急促，却因为紧挨着自己而显得异常安静的男孩，淡淡开口：“不必。你下去休息吧。”
林管家不再多言，恭敬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沈星辞没有离开，他就坐在床边，任由男孩抓着自己。
他拿起之前放在床头柜上的平板，调暗了屏幕亮度，开始处理一些未读完的文件。
夜很深，很静，只有陆郁离偶尔因不适而发出的细微哼唧，以及沈星辞翻阅电子文件时极轻的声响。
后半夜，陆郁离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一些，睡得也安稳了许多。
沈星辞试着动了动，发现男孩的手依然攥得很紧。
他低头看着那张沉睡中显得格外纯净无害的睡颜，伸手，用指背轻轻蹭掉了他眼角残留的泪痕。
然后，他关掉了平板，在男孩身边躺下，并没有强行挣脱那小小的，却异常执着的拉扯。
自己捡回来的这只“小狗”，不仅牙爪初具，而且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黏人，也更懂得如何……索取他默许的靠近。
陆郁离在朦胧中感受到身边令人安心的热源和气息，无意识地向他靠拢，最终将额头抵在沈星辞的手臂旁，发出了满足的喟叹，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