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雨幕，像一头蛰伏的鲸游弋在深海中。
车内空间宽敞，真皮座椅散发着冷冽的香气，与孤儿院那混杂着消毒水和霉味的气息截然不同，这是一个属于沈星辞的领域。
陆郁离紧挨着车门坐着，身体僵硬，几乎只占了座位的前三分之一。
他低着头，视线却不受控制地瞟向身侧的男人。
沈星辞正看着平板电脑上滚动的数据，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愈发冷硬。
他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只有指尖，还残留着攥紧男人大衣一角时的触感，那冰冷的皮革纹理，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记忆里。
车子最终驶入一处掩映在葱郁林木后的庄园，铁艺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又在他们身后闭合，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主宅是一栋线条利落的现代建筑，在雨夜中亮着几盏昏黄的灯。
沈星辞率先下车，早有管家撑着伞等候。
“先生。”管家将伞大部分倾向沈星辞，声音沉稳。
沈星辞微一颔首，径直向里走去。
陆郁离慌忙推开车门，冰冷的雨丝瞬间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小跑着，试图跟上那道挺拔的背影，湿滑的路面让他脚步有些踉跄。
“小心脚下，小少爷。”一把伞及时遮住了他头顶的雨，管家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在他身旁响起。
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陆郁离愣了一下，抬头看向管家。
那是一位看起来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男性，面容和善，眼角有着细密的笑纹，眼神清明而沉稳。
走进玄关，温暖干燥的空气包裹上来，带着一种空寂的馨香。
光可鉴人的深色地砖映出他狼狈的身影，头发被雨水打湿，几缕黏在额前，旧衣服更是显得寒酸不堪。
“林管家，带他去房间，清理干净。”沈星辞脱下大衣，递给旁边的佣人，声音平淡地吩咐。
“是，先生。”林管家躬身应下，然后转向陆郁离，脸上是温和而不失分寸的笑容，“小少爷，我是这里的管家，姓林。请跟我来，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小少爷”这个称呼再次让陆郁离怔了一下，随即一股混合着奇异羞耻和隐秘兴奋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看向沈星辞，男人却已经转身，走向了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被林管家引领着，穿过空旷得能听见自己脚步声的客厅，走上铺着厚绒地毯的走廊。
他的房间在二楼尽头，很大，装修是冷色调，家具简洁昂贵，带着缺乏人气的精致。
“这间房朝南，采光很好。独立的浴室在那边，热水已经为您放好了，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都备在里边。”
林管家推开浴室的门，示意了一下，“您先洗漱，驱驱寒。有什么不习惯或者需要，床头有呼叫铃，直接按就可以，或者随时告诉我。”
他的语气自然，既表达了关心，又没有过分热络到让人不适。
陆郁离小声说了句：“谢谢。”
“您太客气了。”林管家微笑着，微微欠身，“那么，请您自便。”
说完，便安静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陆郁离一个人。
他站在房间中央，环顾着这个巨大而陌生的空间，一种不真实感攫住了他。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庭院景观，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坠落的星辰。
他脱下湿冷的旧衣服，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
热水包裹住他冰冷的肌肤，带来一阵舒适的颤栗。
他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瘦削的身体，看着水面荡漾的波纹，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那双透过玻璃窗看过来的眼睛，那声低沉的“他”，那根抬起他下巴的手指，还有那句“……父亲”。
他闭上眼，将整个人沉入水底，试图用窒息感来确认这不是梦境。
几秒钟后，他猛地钻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水珠顺着发丝滚落。
一种强烈的阴郁喜悦在他胸腔里膨胀。
那个男人，是他的了。
洗漱完毕，他换上柔软的丝质睡衣，布料滑过皮肤的触感陌生而奢侈。
他躺在宽大得过分的床上，蜷缩起来，鼻尖萦绕着淡淡雪松味的气息，这是沈星辞的味道，这个家里无处不在的味道。
他贪婪地呼吸着，试图将这气息深深烙入肺腑。
这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
陌生的环境，极致的安静，以及内心翻涌的情绪，让他在半梦半醒间浮沉。
他似乎听到走廊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片刻，然后又渐渐远去。
他猛地睁开眼，黑暗中只能看到家具模糊的轮廓，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是幻觉，还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