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沉甸甸地压在海面上。
雨水斜斜地打下来，在沙滩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坑，混着沙砾滚进海里，泛起浑浊的涟漪。
周许揣着那把水果刀，刀尖隔着布料硌着小腹，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他浑身发烫的戾气。
他缩在礁石后面，眼睛死死盯着远处，带着狼一般的凶狠。
容沐知和沈星辞正并肩往岸边走，冲浪板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两人偶尔低头说句话，笑声顺着风飘过来，刺得他耳膜发疼。
就快了……
他攥紧刀柄，指节泛白，指缝里渗出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滴。
等他们走到前面那段没有监控的礁石区，他就冲出去……
他不要容沐知死，他要他像自己一样，尝尝被毁掉的滋味。
就在他弓起身子准备冲出去时，头顶突然掠过一阵风。
“嘎——”
几声尖锐的鸥鸣划破雨幕，三只海鸥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翅膀带起的风扫过他的头顶，羽毛沾着冰冷的雨水落在他脸上。
周许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就见其中一只海鸥俯冲下来，尖喙精准地啄向他揣刀的口袋。
“嘶！”
布料被啄破的声音混着刺痛传来，他猛地捂住口袋，那把水果刀却像被什么拽着似的，竟从破口处滑了出去！
海鸥叼着刀柄，扑棱着翅膀往天上飞，刀身在路灯下闪着冷光，透着悬在半空的嘲讽。
“我的刀！”
周许又惊又怒，也顾不上偷袭的事了，拔腿就追。
雨水让沙滩变得湿滑，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溅起的泥水糊了满裤腿，喉咙里喘着粗气，眼里只有那只叼着刀的海鸥。
另两只海鸥见状，也俯冲下来，一左一右地啄他的肩膀和后脑勺。
“滚开！该死的鸟！”
周许狼狈地挥手去赶，肩膀却被啄得生疼，如同被小石子砸中。
他抬头瞪向那两只海鸥，它们却不怕他，反而盘旋着发出挑衅的叫声，翅膀扇起的雨水打在他脸上，凉得刺骨。
叼着刀的海鸥飞得并不高，就在他头顶盘旋，像是故意逗他。
周许追得越急，它就飞得越远，偶尔还故意往下低一点，让他以为能够到，却又在最后一刻拔高，引得另外两只海鸥发出戏谑的叫声。
这场追逐从礁石区延伸到沙滩，又从沙滩追到靠近公路的地方。
周许的衬衫被雨水淋透，贴在背上，口袋的破洞随着他的动作咧得更大，露出里面磨得发白的内衬。
他的脚被贝壳划破了，渗出血来，混着沙子钻心的疼，可他像是感觉不到似的，依旧跌跌撞撞地追着。
那把刀是他最后的希望，是他报复的依仗，绝不能丢！
“嘎——嘎——”
海鸥突然调转方向，往沙滩外的公路飞去。
周许想也没想就跟着冲了出去，刚踏上公路的柏油路面，就被一辆驶过的汽车大灯晃得睁不开眼。
“找死啊！”
司机骂了一句，急刹车的声音刺耳。
周许吓得猛地后退，差点摔倒，等他站稳再抬头时，却见那三只海鸥突然停在了不远处的路灯杆上，叼着刀的那只歪着头看他，像是在打量一个小丑。
他刚想冲过去，那两只海鸥突然再次俯冲下来，这次却没啄他，只是在他面前低空掠过，翅膀带起的风掀起他的衣领，带着明确的警告意味。
周许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路灯杆上的三只海鸥，它们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像是能看穿他心底的阴暗。
公路上偶尔驶过的汽车灯光照亮它们的羽毛，泛着湿漉漉的光泽，竟透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雨水打在脸上，冰冷刺骨，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追不上了。
就算追上了，他也打不过这三只像通了人性一样的海鸥。
更重要的是，刚才那辆汽车的刹车声，说不定已经引起了附近保安的注意。
周许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屈辱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滚，可看着那三只海鸥警惕的样子，他最终还是咬着牙，转身往反方向跑。
他不敢再回头，只能任由那把刀被海鸥叼着，消失在夜色里。
直到周许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三只海鸥才扑棱着翅膀，叼着那把水果刀，往海边飞去。
沙滩上，沈星辞正站在遮阳棚下，看着它们飞来的方向。
容沐知刚去车里拿毛巾，暂时不在身边。
海鸥们落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动作亲昵地蹭着他的脖颈，叼着刀的那只把刀柄轻轻放在他手心，发出低低的鸣叫，像是在邀功。
沈星辞拿起那把刀，指尖划过冰冷的刀刃，又看了看远处周许消失的方向，黑眸里没什么情绪。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海鸥的羽毛，声音清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干得好。”
海鸥们像是听懂了，欢快地叫了几声，翅膀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留下几片带着海水气息的羽毛。
雨不知何时小了些，远处的海面上，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点朦胧的月光，恰好落在沈星辞握着刀的手上，泛着冷白的光。
他把刀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埋葬某个肮脏的秘密。
“走吧。”
沈星辞对海鸥们说，它们便扑棱着翅膀，一起飞进了沉沉的夜色里，只留下几声渐远的鸥鸣，与海浪声交织在一起。
容沐知拿着毛巾走过来，见他站在那里，笑着递过去：“发什么呆呢？快擦擦，别感冒了。”
沈星辞回过神，接过毛巾往脸上擦了擦，黑眸里瞬间漾起温柔的光：“没什么，在看海。”
他抬头看向容沐知，雨水打湿的睫毛下，眼底干净得如同被洗过的天空，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逐，从未发生过。
容沐知揉了揉他的发顶，拉着他往车的方向走：“回家了，张叔肯定做了热汤。”
“嗯。”
沈星辞乖乖应着，任由他牵着，脚步轻快。
沙滩上的路灯亮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