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沐知端着早餐上楼时，脚步放得格外轻。
托盘里的白瓷碗碰撞出细碎声响，混着烤面包的麦香在走廊漫开。
他在卧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指尖刚触到门把，就听见里面传来轻叩玻璃的动静。
推门时晨光正漫过落地窗，沈星辞趴在水箱边，指尖戳着空水面发呆。
听见声响他猛地回头，黑眸浸着晨光般亮，刚穿好的睡衣领口歪着，露出半截冷白锁骨。
“好了就过来吃早饭。”
容沐知把托盘放床头柜，目光扫过他乱糟糟的领口，喉结动了动，“先去洗漱。”
沈星辞视线黏在煎蛋上，小跑到他面前带起清冽海水味。
“洗漱？”他歪头，指尖无意识扯着睡衣扣子。
容沐知想起这小家伙连衣服都不会穿，叹着气往浴室走：“跟我来。”
浴室琉璃镜映着窗外的海，容沐知从嵌入式柜子翻出套全新洗漱用品——天蓝牙刷杯配同色软毛牙刷，连毛巾都是浅蓝格子纹。
他把东西往台面上一放，转头就见沈星辞盯着那抹蓝色出神，指尖轻碰杯沿。
“这个给你。”
容沐知把蓝色套装推过去，又拿出自己的白色款。
两只杯子并排，像海边的天空与浪花。
指尖刚碰到白色牙刷，他忽然耳尖发烫。
这场景太过日常，像同住许久的人，连洗漱用品都默契成对。
容沐知慌忙移开视线，拧开温水龙头：“过来，教你刷牙。”
沈星辞凑过来时，容沐知正低头挤牙膏，忽然感觉头顶多了片阴影。
抬眼撞进镜子——少年站在身侧，冷白耳廓映着晨光，竟比自己高出小半截，影子压过他大半个肩头，在玻璃上叠出浓淡交织的轮廓。
“你……”
容沐知拿着牙膏的手顿住，侧头时鼻尖几乎碰到对方锁骨，才真切意识到，这张清乖的脸竟长在更挺拔的骨架上。
沈星辞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跳，低头时黑眸盛着疑惑：“怎么了？”
呼吸拂在额角，带着薄荷牙膏味。容沐知后退半步仰头看他，喉结滚了滚：“你比我高？”
沈星辞眨眨眼，伸手在两人头顶比了比，指尖落在自己发顶时明显高出一块。
他弯起嘴角，眼底闪过促狭：“好像是。”
容沐知盯着他温顺的脸，扫过清瘦却颀长的肩线，忽然觉得荒谬。
昨天还是能揣进掌心的粉团子，变成人竟比自己还高。
“你这身体……能调大小？”
“不能。”
沈星辞摇头，指尖轻触他发顶丈量差距，“化形就是这样。”
说罢还微微挺背，半头差距愈发明显。
容沐知拍开他的手，转身拧水龙头时耳尖发烫。
活了二十二年，除了篮球队发小很少有人比他高，偏偏这人长着无害的脸，站在那儿像株被海水泡过的白杨树，清瘦挺拔。
“刷牙。”
他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塞进沈星辞手里，声音发闷。
沈星辞接过牙刷，见他耳根泛红，忽然低下头，下巴搁在他发顶，声音贴着发丝传来带点痒：“这样，是不是就一样高了？”
温热呼吸洒在头顶，容沐知像被烫到般躲开，后腰差点撞洗手台。
抬头瞪过去，却撞进对方含笑的黑眸，里面映着他炸毛的样子，藏了片揉碎的星光。
“别闹。”容沐知别过脸假装整理毛巾，指尖把布料攥得发皱。
镜子里两人影子依旧挨得近，他清晰看见自己头顶刚到对方下巴，像只炸毛的猫被高大少年圈在怀里。
沈星辞没再逗他，乖乖举着牙刷模仿。
泡沫沾到嘴角时，他偏头看容沐知，眼神带着求助的茫然，瞧着实在乖巧，让容沐知刚才的别扭忽然散了。
他递过毛巾，指尖擦过对方嘴角泡沫时，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至少，这高出的半头，能替他挡点迎面的海风。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按下去。
容沐知轻咳一声往外走：“快点刷，粥该凉了。”
身后传来牙刷碰瓷杯的轻响，夹杂着少年含糊的应答。
容沐知在门口回头，见沈星辞对着镜子努力漱口，阳光落在他高出半头的背影上，奇异地生出点安心。
他想起昨天在海里，小家伙用触手紧紧缠着他脚踝的样子。
原来不管是巴掌大的粉团子，还是高出半头的少年，都一样能让人心里泛起涟漪。
容沐知摇摇头甩开心思，往客厅走时脚步慢了些，像在等身后的人。
————
早餐摆在卧室小茶几上，煎蛋边缘泛着金黄，烤面包抹了层草莓酱，旁边是碗温热的海鲜粥。
沈星辞刚坐下就被嫣红的酱吸引，伸指尖蘸了点送进嘴，眼睛瞬间亮起来。
“想吃？”
容沐知把面包往他那边推，“用叉子。”
沈星辞学着拿起叉子，却叉了块煎蛋递到他嘴边，黑眸映着期待：“沐知吃。”
容沐知愣住，鼻尖几乎碰到叉尖。
想躲开，却对上那双清澈的眼，里面只有纯粹的分享欲。
“我自己有。”
他偏头指了指自己盘里的煎蛋。
沈星辞的手顿在半空，黑眸里的光暗下去，嘴角撇着，肩膀也垮了，犹如一只被冷落的小兽。
那委屈样子看得容沐知心尖一软。
“……好吧。”
他认命张嘴，咬住煎蛋时舌尖不小心碰到叉尖，微凉触感让心头一颤。
沈星辞眼睛立刻亮了，又叉了块沾酱的面包递来。
容沐知看着那抹嫣红，想起他方才蘸酱的样子，脸颊发烫却还是咬了一小口。
草莓的甜混着面包的香在舌尖化开，带点微酸。
低头喝粥时，手背忽然一痒，见沈星辞用叉子叉着樱桃番茄轻碰他的手，眼神满是“这个也好吃”的期待。
容沐知无奈地笑，刚要张嘴，突然意识到两人用同一把叉子。
自己咬过的地方正被对方指尖握着，间接的触碰像电流窜过四肢，脸颊瞬间烧起来。
“用你自己的叉子。”
他把自己的叉子往沈星辞盘里一放，声音发飘，“别混着用。”
沈星辞眨眨眼，虽不明白却乖乖照做，叉了颗番茄放进嘴。
咀嚼时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存粮的小仓鼠，看得容沐知心里软乎乎的。
阳光透过落地窗漫进来，给茶几上并排的叉子镀上金边。
容沐知看着盘里剩下的半块面包，觉得这顿早餐格外漫长，空气里飘着甜丝丝的味道，像草莓酱混着少年身上的海水香。
————
吃完早饭收拾托盘时，容沐知见沈星辞趴在窗边看海，手指在玻璃上画圈，哼着不成调的调子，似海浪拍礁石一般。
“在看什么？”
他走过去顺其目光望去，海面上驶过艘白色游艇，拖着长长的浪花。
“想下去。”
沈星辞转身，黑眸映着海面波光，“水里舒服。”
容沐知想起他毕竟是海里的生物，总待在屋里不妥。
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便道：“下午不晒了，带你去海边。”
沈星辞眼睛瞬间亮起来，抓住他手腕，指尖微用力：“真的？”
微凉触感让容沐知心跳漏拍，轻轻挣了挣：“松开，我先送东西下去。”
沈星辞却抓得更紧，像怕他反悔，指尖蹭了蹭他掌心带点撒娇：“现在就去？”
“现在太晒，会晒伤。”
容沐知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听话，下午带你去。”
沈星辞这才松手，却亦步亦趋跟着他下楼，犹如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容沐知在楼梯口回头，见他扶着栏杆往下看，睡衣下摆随动作轻晃。
“快点。”他忍不住喊了声。
沈星辞立刻迈开脚步，跑到身边时因太急差点撞进他怀里。
容沐知伸手扶住他肩膀，掌心触到对方清瘦却结实的皮肤。
“慢点跑。”声音不自觉放柔。
沈星辞抬头看他，黑眸闪着光，突然牵住他的手，指尖扣住指缝。
微凉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容沐知想抽回手，却被牢牢攥着，像握着块失而复得的珍宝。
“沐知，”沈星辞声音带点软糯，“下午教我游泳。”
容沐知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蓝白衣袖蹭在一起，像极了浴室里那两只杯子。
他喉结动了动，终是没挣开，任由那只微凉的手牵着往楼下走。
阳光从旋转楼梯的玻璃天窗照进来，在交握的手上投下细碎光斑。
容沐知看着那跳跃的光，觉得这个夏天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或许，有个会变成人的章鱼跟着，也不算太坏。
至少，不会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低头看身边的沈星辞，对方正好奇打量客厅摆设，手指却始终没松。
容沐知嘴角微扬，因章鱼变人而起的荒谬感，早已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取代。
————
客厅落地钟敲了十下，清脆声响里，沈星辞突然停步，指着墙上的婚纱照问：“那是谁？”
容沐知顺其目光看去，是父母年轻时的照片，母亲穿洁白婚纱，父亲着笔挺西装，相视而笑的样子温柔得像海面上的月光。
“我爸妈。”他解释道。
沈星辞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忽然转过头。
晨光栖在他眼睫上，投下细碎阴影，黑眸里清晰映着容沐知的影子，像是把人整个嵌进了眼底：“我们以后也会这样吗？”
容沐知倒温水的手猛地一顿，玻璃杯碰在杯垫上，脆响在客厅里荡开。
抬眼时，正对上沈星辞认真的目光——那里面没有半分玩笑。
“什、什么这样？”
容沐知喉结滚了滚，捏着玻璃杯的指尖不自觉收紧，杯壁的凉意渗进指腹，却压不住耳根的热。
沈星辞指了指墙上的婚纱照，又点了点两人交握的手，黑眸亮得惊人：“和他们一样，站在一起，笑给别人看。”
他说得直白，像在说海会涨潮、太阳会东升西落般自然。
可落在容沐知耳里，却似一颗石子投进静湖，涟漪层层叠叠漫开，连心跳都乱了节拍。
他张了张嘴，想说“那是夫妻才会做的事”，话到嘴边却被沈星辞眼里的光烫得咽了回去。
那目光太干净，太认真，让任何解释都显得笨拙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