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辞端着粥转身时，正撞见荣时衍往画纸上添字。
笔尖悬在纸面三毫米处，手腕绷得很紧，显然在写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他故意放重脚步走过去，木地板发出“吱呀”轻响，荣时衍果然手一抖。
松烟墨在纸上洇出个小墨点，落在“星辞”两个字旁边。
“写什么呢？”
沈星辞把粥碗往画架旁的矮桌上一搁，白瓷碗底与木面碰撞出轻响。
热气扑在荣时衍的侧脸，把他耳后那片未褪的红痕蒸得更明显了。
荣时衍慌忙把画纸往旁边挪了挪，指尖蹭到未干的墨，在画角印了个浅灰的指印。
“没什么。”
他拿起粥碗猛喝了一大口，滚烫的米粥烫得舌尖发麻，却梗着脖子不肯承认，喉结滚动间溅出几滴米浆。
“看你字写得歪，想帮你描描。这笔锋软得没骨头。”
沈星辞挑眉，伸手去抢画纸，指腹刚触到纸面，就被荣时衍攥住手腕。
两人在画架旁扯来扯去，荣时衍的手肘“咚”地撞到矮桌，那碗粥“哐当”一声翻了，米和红枣滚了满地，有颗饱满的红枣正好落在沈星辞的棉拖鞋上，沾着半粒白米。
“你看你！”
荣时衍急得弯腰去捡，结果膝盖磕在桌腿上，疼得他“嘶”了一声，眼眶瞬间红了，睫毛上还沾着点钴蓝颜料。
沈星辞却笑出声，蹲下来按住他的手，指腹轻轻擦过他膝盖上的红痕，那里的皮肤烫得厉害。
“笨蛋，地上凉。”
他捡起那颗红枣往荣时衍嘴里塞，看着对方鼓着腮帮子嚼得香甜，忽然低头在他手背上的墨点上亲了亲，唇瓣沾走半分墨色。
“刚写的字，我看到了。”
荣时衍的咀嚼动作顿了顿，枣核卡在喉咙里，咳得满脸通红，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你……”
他指着沈星辞，半天说不出话，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赖多久都成，是吧？”
沈星辞拿起画笔，蘸了点朱砂红，在那个墨点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红绳结，绳头还故意拖出半寸，像要缠上旁边的“时衍”二字。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一辈子，两辈子，都赖着你——反悔了也没用。”
荣时衍别过脸，却在沈星辞转身去拿拖把时，偷偷把画纸又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个红绳结，指腹的温度把纸面熨得发暖。
晨光落在他的手背上，把墨点和红痕都镀成了金，连带着那截缠在腕间的红绳，都亮得像根烧红的线，勒得皮肤微微发烫。
拖把刚碰到地，画廊的门铃忽然响了，“叮咚”声清脆，惊得窗台上的橘子糖罐都晃了晃，玻璃罐口的糖纸飞起来半寸，又落回罐沿。
荣时衍的反应比谁都快，瞬间挡在沈星辞身前。
他才想起自己今天穿的是沈星辞的衬衫，连口袋都浅了半截，根本藏不住东西。
“我去开门。”
沈星辞笑着把他往旁边推，却被攥住手腕，红绳勒得更紧了些，在皮肉上嵌出浅浅的印。
荣时衍的眉头皱着，左眉骨的疤痕泛着冷光：“别开门，可能是……”
“是送画框的。”
沈星辞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快递信息还带着未读的小红点。
“昨天订的榉木框，要把码头那幅画装起来——总不能让它一直卷着吧？”
门开了，穿蓝制服的快递员抱着个长木盒站在门口，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
“沈先生是吧？您订的榉木画框，说是要装……”
话没说完，荣时衍已经接过木盒往屋里走，动作快得像阵风，木盒边缘蹭到门框发出轻响，把快递员都看愣了，手里的签收单还没递出去。
沈星辞笑着付了钱，关门前瞥见快递员盯着自己颈侧的颜料印发呆。
那里还留着荣时衍咬出的红痕，被钴蓝颜料盖了半分，耳尖忽然有点热。
“这么急干嘛？”
他转身时，正撞见荣时衍拿着螺丝刀拆木盒，指腹被木刺扎了下，渗出点血珠，却浑然不觉，只顾着用牙齿咬开螺丝袋，嘴角沾了点金属屑。
“早点装起来，挂在床头。”
荣时衍的声音闷闷的，把画框取出来时，动作轻得像在捧易碎品，指腹抚过雕花的木边。
“每天醒来就能看见——省得你赖账。”
沈星辞凑过去看，画框边缘雕着缠枝纹，每个枝桠的尽头都有个小小的红绳结，绳结的纹路雕得极细，是他特意让工匠照着腕间红绳刻的。
“喜欢吗？”
他的指尖划过木框的纹路，触到雕痕里的细木屑。
“比你上次在码头用的铁皮画框好看吧？那玩意儿还生锈，把画都染黄了。”
荣时衍没说话，只是把画小心翼翼地塞进去，动作慢得像在进行什么仪式。
当最后一颗螺丝拧紧时，他忽然转身抱住沈星辞，下巴搁在他的发顶，呼吸带着点松木香，还混着橘子糖的甜，是刚才偷偷含在嘴里的。
“喜欢。”
他说，声音轻得像怕吹散了，指腹在沈星辞后背的针织衫上画着圈。
“只要是你弄的，都喜欢——连你画砸的草稿都喜欢。”
画框被挂在卧室的墙上，正对着床。
沈星辞躺在床上看时，正好能看见两个交叠的影子被朝阳裹着。
红绳从码头的集装箱缠到画框的角落，把整个房间都缠成了暖融融的一团，松木香在阳光里浮动。
荣时衍躺下来时，手肘不小心压到了沈星辞的头发，引得对方“嘶”了一声。
他慌忙松开手，却被拽着胳膊翻了个身，沈星辞趴在他胸口，指尖戳着画里的红绳：“你看，这里的结打得太紧了，像你昨晚……”
“别胡说！”
荣时衍伸手去捂他的嘴，掌心却被轻轻咬住，软乎乎的力道带着点痒，让他浑身都麻了半截，腰侧的酸麻又泛上来，却舍不得推开。
窗外的天色暗下来时，画框上的玻璃映出两个交缠的影子，红绳在腕间晃啊晃，把暮色都搅成了浓稠的蓝，像那管被翻倒的钴蓝颜料，泼了满室的温柔。
远处传来码头的汽笛声，隐约得像梦呓。
沈星辞的指尖划过画里荣时衍的影子，忽然笑了，尾音带着点鼻音。
“你说，十年前要是知道会这样，你还会把红绳塞给我就跑吗？那天你跑太快，帆布鞋都蹭掉了块胶，我捡了好久才追上。”
荣时衍的吻落在他的发旋，带着点颜料的微苦，还有洗不掉的松香：“不跑了。”
他攥紧了腕间的红绳，把沈星辞往自己怀里按得更紧，恨不得嵌进骨血里。
“那时候就该抱着你，让你咬着我的胳膊哭，省得找了十年，疼了十年。画码头画到颜料管都空了三箱。”
沈星辞的睫毛湿了，把脸埋在他的颈窝，红绳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缠了又缠，直到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画框里的朝阳还亮着，映得整个房间都暖烘烘的，像个永远不会落幕的清晨，而他们就在这片光里，成了彼此余生最妥帖的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