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店人声鼎沸，辛辣的蒸汽混着各种食材的香气弥漫开来，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水雾，将外面的冰雪世界彻底隔绝。
沈星辞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要了一个靠里面的卡座，噼里啪啦点了一大堆肉和菜，几乎堆满了整个桌子。
“这个肥牛！他们家的招牌！超嫩！”
“虾滑！必点！”
“毛肚！七上八下就好了！”
“你尝尝这个油碟！我特调的！”
他忙活得像个殷勤的小蜜蜂，不断把烫好的食物夹到苏裕安碗里，眼睛亮晶晶地等着他的反馈，自己倒没吃几口。
苏裕安看着碗里瞬间堆起的小山，有些无奈。
他其实并不饿，在苏家经历那一场闹剧后，胃里像是塞了一团冰。
但看着沈星辞那副恨不得把整头牛都喂给他的架势，他还是拿起了筷子。
食物滚烫，味道确实不错。
辛辣的汤汁顺着食道滑下，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体内的寒意。
沈星辞见他开始吃，笑得更加开心，自己也终于扒拉了几口，然后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篮球队的趣事，吐槽教练的魔鬼训练，分享他昨天投进的一个超远三分球。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在这喧闹的环境里并不突兀，反而像一团跳跃的火焰，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热量。
苏裕安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听着，偶尔在沈星辞期待的目光下，简短地“嗯”一声，就能让对方获得巨大的满足，说得更加起劲。
一顿饭吃完，身上彻底暖和了过来，甚至微微出了点汗。
走出火锅店，雪已经停了，但寒气更重。沈星辞坚持要把那件羽绒服给苏裕安穿上，自己只穿了件毛衣，却拍着胸脯说不冷。
车子驶回学校，停在omega宿舍楼下。
“到了。”沈星辞停好车，转头看向苏裕安，狗狗眼里还带着点意犹未尽，“今天……开心吗？”
苏裕安解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
开心？这种情绪对他而言太过陌生。
但他确实……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推门下车。
沈星辞也赶紧跟着下来，绕到他这边。
宿舍楼下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照着地上干净的积雪。
苏裕安脱下身上的羽绒服，递给沈星辞：“谢谢。”
沈星辞接过来，抱在怀里，似乎还能闻到上面沾染的、极淡的冷萃咖啡香。
他看着苏裕安，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上去吧，外面冷。”
最后，他只是咧开一个笑容，呵出白气，“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豆浆还是粥？”
苏裕安看着他被冻得有点发红的鼻尖，和那双在路灯下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
沉默了几秒。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沈星辞。”
“啊？在！”沈星辞立刻站直。
“以后，”苏裕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意味，“不用再问我想吃什么。”
沈星辞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肩膀也垮了下来，似被泼了一盆冷水：“哦……好吧……”
“……直接买就好。”苏裕安接着把话说完。
沈星辞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啊？”
苏裕安却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宿舍楼大门，只留下一句消散在冷空气中的话：“别买太甜。”
直到苏裕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宿舍楼门内，沈星辞还僵在原地，像个雪人。
过了好几秒，他那被冻得有些迟钝的大脑才终于处理完刚才接收到的信息。
——不用再问。
——直接买。
——别买太甜。
这……这是……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像烟花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比刚才的火锅还要滚烫！
他猛地跳了起来，在雪地里转了好几个圈，差点滑倒，却忍不住发出压抑不住的傻笑声。
“哈哈……哈哈哈……他答应了！他答应了！”
他抱着那件还残留着对方气息的羽绒服，把脸埋进去用力吸了一口，然后看着苏裕安宿舍窗口的方向，眼睛亮得堪比天上的星星。
虽然还是没什么甜言蜜语，甚至听起来还是有点冷冰冰的。
沈星辞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能对着那扇漆黑的窗户，用力地、无声地挥了挥手，然后用口型一字一句地说：
“知——道——啦——！”
他转过身，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哼着不成调的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朝着Alpha宿舍区跑去。
冷风刮在脸上，他却觉得浑身都在发热。
而宿舍楼里，苏裕安站在窗边，透过玻璃，看着楼下那个在雪地里发疯跑远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他拉上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寒冷。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暖气管里细微的水流声。
他走到书桌前，桌上还摊开着看到一半的金融报告和复杂的市场分析图。
复仇尚未结束，最后百分之二十，往往是最凶险的收网。
但……
他拿起桌上那瓶名为“冷萃向日葵”的香水，冰凉的玻璃瓶身很快被指尖焐热。
他打开瓶盖，极其吝啬地、在腕间喷了一下。
清冷苦涩的前调迅速散开，紧接着，中调那带着暖意的向日葵和白麝香的味道缓缓浮现，最后沉淀为冷冽的雪松和琥珀。
冰冷与温暖，苦涩与回甘，矛盾又奇异交融。
像极了他此刻的人生。
他将手腕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
然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唇角。
愚蠢的傻狗。
但……或许，并不讨厌。
他放下香水瓶，重新坐回桌前，目光再次投向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图表。
只是这一次，房间的空气里，悄然弥漫开一丝极淡的、属于向日葵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