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缘市,彩虹剧团。
昏暗的灯光下空澈紧紧地抱着失而复得的妹妹小芽,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才能弥补这些年错过的时光与未能尽到的保护责任。
小芽依偎在哥哥宽阔却显得有些单薄的胸膛里,仿佛找到了漂泊多年后终于可以停靠的港湾,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怎么止也止不住。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语无伦次,却又急切地想要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委屈恐惧,思念和那些微不足道的独自挣扎求生的细节全都倾倒出来。
“哥哥,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走的时候有多想你,他们一直念叨你的名字……”
“我被卖到剧团,他们逼我学跳舞,跳不好就不给饭吃,还用鞭子抽,你看,我胳膊上还有疤…”
“我好多次都想逃跑,可是外面…外面更可怕,有一次差点被人抓去说是当礼物送给某位贵人,我没有身份证,君莎也不会帮我的…”
“我每天晚上都偷偷哭,我想你,想爸爸妈妈,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哥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钝刀子在空澈的心上来回切割。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妹妹身体的颤抖,那是一种长期处于不安全环境下的本能反应。
空澈没有说话,只是用那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发,后背,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温暖和安全传递给她。
他的下颌抵着小芽的头顶,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喉结不住地滚动,压抑着几乎要冲破胸膛的酸楚与暴戾。
过了许久,小芽的哭泣声渐渐微弱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似乎是哭累了,也似乎是终于将积压的情绪宣泄了出来。
空澈稍稍松开她,双手捧起她泪痕斑驳,显得格外脆弱的小脸。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他的目光贪婪地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妹妹的眉眼,鼻梁,嘴唇…仿佛要将这张阔别多年的容颜永久地镌刻在自己的灵魂最深处。
“小芽…”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血丝摩擦般的质感,“哥哥对不起你。”
小芽用力地摇头,泪水再次涌出,但她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虽然带着泪,却异常明亮。
“不,哥哥回来了就好了,真的就好了……”
空澈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样子,心脏又是一阵揪痛。他再次将她搂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久久无言。
“可是,他可能真的要对不起她。”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
终于,空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轻轻将因为情绪大起大落而疲惫不堪,几乎在他怀里睡着的小芽安置在另一房间里的床上,为她盖好薄被。
小芽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衣角,喃喃道
“哥哥,别走……”
“哥哥不走,就在外面。”
空澈柔声安抚,轻轻掰开她的手指,为她掖好被角。
他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妹妹沉睡中依旧微蹙着眉头的脸庞,然后毅然转身,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他回到隔壁,竹兰和烈咬陆鲨依旧等在那里,仿佛从未移动过,竹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中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红茶,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空澈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他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复杂,充满了挣扎痛苦,以及一丝最终下定决心的疲惫。
“冠军阁下。”
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你的条件我需要时间考虑。”
竹兰抬了抬眼,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明日一早,便启程返回野原市,我需要亲眼确认一些事情,需要亲自面对一些人。”
他抬起头,直视着竹兰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金色眼眸
“请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无论我做出何种决定,都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竹兰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似乎在评估他话语中的真实性,以及那深藏在痛苦背后的决心。良久,她微微颔首。
“可以。”
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明日我会安排一只天王级的飞行系精灵,以最快的速度送你返回野原市,它会直接听命于你(它会确保你回到了野原市)”
她顿了顿
“我会在家缘市等待三天,三天之后当神奥联盟组建联军准备收复水脉市的公告正式登报的那一刻,也就是最后时限到达之时。
如果届时我没有收到我想要的,或者收到了错误的答复,那么我会立刻带着你的妹妹离开,至于去哪里那就不是你能过问的了。”
她的条件清晰而冷酷,没有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当然她也做了最坏打算,如果真的空澈回去后再也不回消息,那么她会将小芽安置去阿罗拉或是卡洛斯的某处老友那,她也会受到良好的对待,这是她作为联盟的冠军对敌人能做到的极限了。
空澈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但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谈判,或者说威胁,暂时告一段落。
这一夜,对于空澈而言,注定是无眠的。
他没有再回到小芽的房间,怕自己的情绪惊扰了她难得的安眠,他独自坐在旅馆狭窄的窗边,望着家缘市那与野原市冰冷而疏离的夜景。
桌上放着一瓶廉价却烈性十足的烧酒,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仿佛想用这灼热的液体,烧穿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与矛盾。
脑海中,无数画面纷至沓来,林真在石英高原撕毁伪装的决绝身影,岩泉在桐树林基地默默支撑的坚韧,荒原上那个高喊林真名字的小男孩倔强的眼神,妹妹小芽泪流满面诉说苦难的模样,竹兰那看似平静却蕴含着力量的威胁……
忠诚与亲情,理想与血缘,组织的未来与妹妹的安危,这些沉重无比的东西反复碾压着他的灵魂。
酒瓶渐渐空了,窗外的天色也由浓墨般的黑暗,逐渐透出一丝微弱的黎明曙光。
空澈知道他必须做出选择了,他仰头将瓶中最后一口烈酒灌入喉中,那灼烧感一路蔓延,却无法温暖他冰冷彻骨的心。
至少他知道了一个事情,即神奥联盟打算先对归途动手,时间必然会在三天内。
他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