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和绝望点燃了最后的疯狂,林真右手猛地探入怀中,抓住那包油布包裹的愤怒粉。
他用牙齿撕开油布,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鼠王所在的位置,将那一小包深褐色粉末狠狠撒了出去。
“噗——”
粉末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鼠王和它附近的一大片区域,刺鼻的气味连林真自己都感到一阵眩晕恶心。
“吱吱吱——”
效果立竿见影,被混乱粉笼罩的小拉达们瞬间陷入狂暴,它们不再攻击林真,而是疯狂地互相撕咬、抓挠起来。
一只离得近的小拉达眼睛被混乱粉刺激,发出凄厉的惨叫,不顾一切地扑向旁边的同伴,一口咬住对方的耳朵。
场面瞬间混乱不堪,鼠王也被几只狂暴的手下撞得从齿轮箱上跌落下来。
林真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他强忍着腿上被撕咬的剧痛和被老鼠爬满的恶心触感,左手再次抓起地上的金属管,朝着暂时混乱的鼠群外围冲去。
他挥舞着武器,将挡路的小拉达砸开、刺穿,每一步都踩在老鼠的尸体或挣扎的身体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噗嗤声。
鼠群在短暂的混乱后,在鼠王尖锐的嘶鸣指挥下,再次调整方向。
猩红的眼睛重新锁定了这个伤痕累累的猎物,开始重新聚拢,包围圈在缩小。
体力在飞速流逝,恐惧再次拽住了心脏。
他看着手中沾满鲜血和鼠毛的钢筋短矛,只剩两根了,金属管也沾满了粘稠的血污,变得滑腻。
混乱粉已经用完。他陷入了绝境。
就在他绝望地扫视着四周,寻找可能不存在的生路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冲压机床底座下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那里堆积着厚厚的金属碎屑和一团被雨水浸泡发黑的隔热棉。
在那片污秽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林真以为自己失血过多眼花了,他用力眨了眨眼,凝神看去。
只见那团肮脏的隔热棉边缘,缓缓探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覆盖着湿漉漉红色绒毛的脑袋。
那脑袋只有林真的三根手指大小,一对细小的的眼睛怯生生地露了出来,充满了惊恐和无助。
它的身体似乎卡在了金属缝隙里,脆弱甲壳上沾满了油污。
它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一只刺尾虫。
一只被困在钢铁废墟夹缝中、随时可能被蜂拥的鼠群踩成肉泥的、最弱小的虫系宝可梦之一。
林真愣住了,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这只微不足道的刺尾虫的出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他混乱的意识深处。
这个念头是如此荒谬!他自己都命悬一线,被数十只凶残的小拉达包围,却想去救一只素不相识、弱小到极点的虫子?
然而,这冲动是如此强烈,压倒了恐惧,压倒了疼痛!
“吱——!”鼠王发出总攻的尖啸,灰色鼠潮再次汹涌扑来!
林真左手金属管横扫,砸开正面扑来的几只老鼠,右手仅剩的两根钢筋短矛被他当作投掷武器,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鼠王的方向狠狠掷去。
短矛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飞向鼠王,鼠王敏捷地一缩头,一根短矛擦着它的头皮钉进后面的废铁堆。
但是另一根短矛却狠狠的刺中了它的腹部,鼠王疼苦的嚎叫着,让扑上来的鼠群出现了一丝本能的迟滞。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林真扑到机床底座下,用手不顾一切地伸进那堆金属碎屑中,一把抓住了那只瑟瑟发抖的小刺尾虫。
入手的感觉冰凉而脆弱,带着生命特有的微弱能量。
刺尾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吓坏了,细小的身体在他掌心剧烈地颤抖,却没有攻击,只是本能地蜷缩起来。
抓住刺尾虫的瞬间,林真甚至没有时间思考,就地一个狼狈的翻滚,几只小拉达的利爪擦着他的后背掠过,撕开了本就破烂的衣服。
他抱着刺尾虫,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冲压机床下方一个更狭窄的的维修通道里。
通道极其狭窄低矮,仅容一人匍匐。
林真将刺尾虫护在胸口,手脚并用地向深处爬去。
身后,小拉达们愤怒的吱吱声和爪子刮着擦金属,几只体型较小的小拉达试图钻进来,但很快被林真放下的扯下的铁丝障碍卡住,发出愤怒的尖叫。
林真不敢停歇,拼命向前爬。
黑暗、油污、血腥味和刺尾虫身上带着泥土气息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他能感觉到怀里那小小的生命在剧烈颤抖,细小的附肢紧紧抓着他胸口的衣服,像是在抓住唯一的浮木。
不知爬了多久,身后的追击声渐渐远了。林真精疲力竭地瘫倒在通道尽头一处稍微宽敞些的角落。
他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身上的伤口,疼得他直抽冷气。
黑暗包裹着他,只有胸口传来那微弱却真实的生命悸动,提醒着他刚才那疯狂举动并非幻觉。
他颤抖着松开手,那只小小的刺尾虫蜷缩在他沾满血污的手掌心里,带着纯粹的、未受污染的惊恐和茫然,怯生生地“望”着他。
林真看着掌心这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小生命,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和破烂不堪的衣服。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虚脱感席卷而来。
他为了五十联盟币来拼命,却差点成了鼠群的粪便,现在,他怀里揣着灰铁镇最底层的存在,一只可能连走路都费劲的刺尾虫。
“哈…哈哈…”他忍不住发出嘶哑而苦涩的低笑,笑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带着绝望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慰藉。
就在这时,通道深处,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沙沙”声传来,由远及近。
林真的笑声戛然而止,全身瞬间绷紧,难道还有别的出口,他被拉达们堵住了?
他握紧了拳头,尽管那里空无一物,只有满手粘腻的血污。
他屏住呼吸,将刺尾虫小心地护在身后,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黑暗深处。
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紧接着,一个灰色的、无声无息的身影,优雅而致命地出现在通道尽头。
是猫鼬斩。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林真,看着他血迹斑斑的狼狈模样。
通道里死寂无声,只剩下林真粗重的喘息和刺尾虫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颤抖。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猫鼬斩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林真护着刺尾虫的姿势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它喉咙深处发出一丝极其轻微、意味不明的呼噜声。
它没有攻击,也没有催促,只是缓缓地转过身,迈着无声而危险的步伐,向着林真来时的方向走去,那是离开的路。
林真看着猫鼬斩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和剧痛。
他靠着冰冷油腻的管壁滑坐在地,大口喘息。
他低头看着掌心中这团微不足道的生命,感受着它微弱的心跳和冰冷的甲壳触感。一个名字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
“小甲…,以后我就叫你小甲吧。”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只被他命名为“小甲”的刺尾虫,放进自己胸前唯一还算干净的内衬口袋里。那里离心脏很近。
猫鼬斩无声地停在通道入口的阴影里,似乎在等待。
林真咬紧牙关,忍受着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撑起身体,再次手脚并用地爬行。
爬出维修通道,回到空旷破败的厂房。
雨不知何时停了,惨淡的天光从破损的屋顶漏下。
猫鼬斩蹲在不远处,冰冷的竖瞳注视着林真艰难地从一堆小拉达尸体旁爬过,最终停在那个被他用短矛刺死的鼠王身边。
鼠王缺牙的脑袋被砸得血肉模糊,但那条标志性的,有些跛的后腿还在。
林真喘着粗气,用颤抖的手,从腰间抽出那根金属管对准鼠王尾巴的根部,狠狠砸了下去!
骨头断裂,林真抓起那条沾着污血的粗大尾巴,塞进怀里。
这是他的“战利品”,是五十联盟币的凭证。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看向猫鼬斩,猫鼬斩站起身,尾巴轻轻一摆,朝着厂房出口的方向走去。
林真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猫鼬斩无声地走在前面,像一个引路的幽灵,又像一个押送囚犯的狱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