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如期召开了,归途除了必要的无法前来的人,其余众人都在这里了,一共一百八十一个成员。
大会的气氛起初很尴尬,大家挤在最大的棚屋里,窃窃私语,不知道首领要干什么。
第一个被叫上去的是阿元。
他扭捏着,脸憋得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树…那些树,爷爷说,不能砍,它们会疼… ”他说不下去了,眼泪掉下来,猛地蹲了下去。
台下起初有几声细微的嗤笑,但很快消失了。
因为阿元的悲伤那么真实,像一块石头压在每个人心上。
接着是小璐。
她上去时还带着对阿元的些许不满,但说起弟弟如何咳嗽,如何瘦弱,如何在她怀里变冷,她的声音也从尖锐变得哽咽,最后泣不成声。
一个接一个。
来自烟墨市的少年讲述龙之圣地被联盟划为禁区,族人无法祭拜的愤怒,来自浅葱市的水手抱怨联盟高昂的港口税压垮了父亲的破船。
来自漩涡列岛的渔民女儿哭着说联盟的过度捕捞让她们快要无鱼可捕…
艾米听着,原来每个人都有这样沉重的故事。
原来满金市的霓虹灯下,藏着和小璐弟弟一样夭折的孩子,原来桧皮镇的森林外,也有和阿元爷爷一样心碎的老人。
她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为别人,也为自己那片消失的麦田。
当岩泉大哥用眼神鼓励她时,她不知哪来的勇气也走了上去。
她不会说大道理,她只是描述那片麦田的金黄,父亲手掌的粗糙,母亲饭菜的香味,以及推土机开来时,那种整个世界都在崩塌的感觉。
她举起她的小拉达又召唤出了鲤鱼王。
“它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唯一的存在,除此之外我还有一只精灵,是来自归途这个家的,一只鲤鱼王。
我只有两只精灵,最弱小的精灵,一只代表过去,一只代表现在。”
台下安静极了。
她看到之前吵架的阿元和小璐都抬着头,眼睛红红地看着她。
她看到黑牙哥扭过头,用力抹了把脸,她看到首领站在角落,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种让她想哭的东西,像是理解,像是鼓励。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首领为什么要开这个会。
不是要评判谁的痛苦更甚,而是要让他们看见,所有人的痛苦是连在一起的,像一张网,而撒下这张网的,是同一个凶手。
会后,气氛微妙地改变了。
食堂里,开始有人主动和不同地方的人坐在一起。
阿元把自己省下的树果推给小璐,小声说:“给大钳蟹的。”小璐愣了一下,低声回了句:“谢谢…尾立的爪子还好吗?”
艾米感到一种久违的暖意。
她看到首领和岩泉大哥他们在低声交谈,不时点头。
她鼓起勇气,走过去,把自己的日记本递给林真老大。
“首领,这是我平时瞎写的,不知道有没有用…”
林真老大接过那本厚厚的的日记本,仔细地翻看了几页。
他的眼神很专注,甚至带着一丝惊讶。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她非常认真地说。
“艾米,这不是瞎写,这很重要。
你记住了,能看见能记录,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他顿了顿,看向旁边一脸凶相的黑牙。
“黑牙,你小队里还缺个心思细、能观察队员状态、帮着调解矛盾的人吗?”
黑牙挠挠头,看了看艾米,又看了看林真,恍然道。
“啊?哦!缺!怎么不缺,这帮小子没个省心的,艾米,你来!帮哥看着点他们,谁再犯浑告诉我。”
艾米的心猛地跳快了。
她可以吗?她不是强大的训练家…
“你可以的。”林真的声音很肯定。
“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心去听,这也是战斗,另一种形式的战斗。”
...
诉苦大会的效果比预期更好。
那些真实的苦难和眼泪,比任何说教都更有力量。
他需要将这种势头保持下去,分组讨论必须尽快开展,让这种相互理解的氛围沉淀下来。
而艾米的日记给了他一个惊喜,那里面充满细节的、来自底层的观察,正是他需要的宝贵材料。
将她安排到黑牙小队,是一步闲棋,也可能是一步妙棋。
基层需要能理解并贯彻他想法的人。
但合众的消息和发热的羽毛,像一道紧急的召唤,打乱了他的步骤。
凤王在合众现身,这太不寻常。
雪拉比的指引,回家的线索他也绝不能错过,但同时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合众地区不同于他之前走过的关都,城都,丰缘,合众地区高度现代化,社会矛盾尖锐复杂,正是他验证和充实理论的最佳样本。
他正在写的书,不能只基于两地的经验。
短期考察,必须成行。
他迅速做出决定,召集核心层宣布。
“我必须去一趟合众进行调研,短期便可回。
目的有两个,一是追踪凤王的线索,二是实地调研合众的社会结构,为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寻找更多参考。”
“岩泉,你留守主持大局,思想统一和训练是重中之重。”
“水野,后勤和内部医疗维稳交给你。”
他看向阿健和小纹:“阿健,合众多现代都市,你的电系精灵和细心能帮上忙。
小纹,你的辅助和沟通能力,对调研至关重要。
你们俩准备一下,跟我去。”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当白银家族得知了此事后(林真需要白银家族在其不在的时候提供该有的交易。)白雅主动站了出来。
“林真,我也去。”她的理由很实际
“合众有我家族的一些商业联系,能提供便利,而且…”她稍稍迟疑。。
“我的哈克龙的状态很停滞,合众的龙螺旋之塔或许能刺激它,另外我想亲眼看看,你说的调查研究,是怎么做的,我也想看看你看世界的角度...”
林真看着白雅。她的发丝在灯光下有着柔和的光泽,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的探索欲。
他想起白银庄园的那个夜晚,想起她后来悄然发生的改变。
她是一个重要的观察窗口,连接着他即将去探索的上层和底层。
“好。”他点头。
很快,一艘开往合众吹寄市的货船,载着四人小组悄然离港。
林真站在船舷,望着漆黑的海面。
怀里,虹色之羽持续散发着温和的热度,指引着方向。
行囊里,那本新笔记本的扉页上,标题下方又多了一行小字:
“基于合众地区初步调查的补充与反思”
风浪在前,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不仅要找回回家的路,更要为身后这个刚刚止住流血的革命组织找到一条通往未来的、坚实的路。
他也回答了会前的对自己的提问。
我可以吗?
我可以的,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新的方向,合众,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