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水巷污浊的空气裹挟着劣质药剂的味道,林真返回了黑市。
那个满脸横肉的摊主掂量着林真交出的、装着状态稍差波波的精灵球,粗糙的手指在按钮上一按。
红光闪过,波波出现在油腻的案板上,它显得有些萎靡,羽毛凌乱,惊恐地缩着脖子,发出微弱的“啵啵”声。
“啧,蔫了吧唧的,毛色也暗。”摊主皱着眉,粗鲁地掰开波波的翅膀检查,引来一阵挣扎和尖叫。
“也就值个200币,要不是疤哥的面子,这种货色200都嫌多!”
200币,比预想的少,但林真没有争辩的底气。
他沉默地接过摊主甩过来的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几枚冰冷的硬币,金属碰撞的脆响像针一样扎进他耳朵里。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笼子里腕力绝望的撞击,那只状态好的波波在另一个口袋里沉甸甸地坠着。
“行了小子,滚吧!”摊主不耐烦地挥手,像驱赶苍蝇。
林真攥紧那带着油污和汗渍的200币,背上沉重的背篓,几乎是逃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地狱。
巷外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他大口喘息,试图驱散那股萦绕不散的罪恶感和廉价营养膏的酸腐气味。
他直奔鼹鼠的破旧杂货铺,用最快的速度买下了一桶贴着“虫系通用”标签、颜色灰绿得可疑的劣质营养膏(100币)
一小瓶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脚牌”烂泥草汁(5币),一小袋最便宜的面包干(10币),以及一小袋混合飞行系鸟食(25币)。
剩下的几枚枚硬币在口袋里叮当作响,是那么微不足道。
回到破旧齿轮酒馆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小隔间,林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地将盾甲茧从背篓里抱出来,放在那堆破布上。
温润的茧壳散发着微弱的白光,沉稳的心跳“咚…咚…咚…”地响着,是这冰冷空间里唯一恒定的声音。
他用破布沾了点水,仔细擦去茧壳上沾染的灰尘和锈水巷的气息。
“小甲,有吃的了。”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拧开那桶劣质营养膏的盖子,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瞬间弥漫开来。
林真忍着反胃,用一根干净的细木棍小心地蘸取粘稠的灰绿色膏体,轻轻涂抹在盾甲茧口器附近的缝隙上。
他能感觉到,当膏体接触缝隙时,茧壳内部传来细微的吮吸感,那沉稳的心跳似乎也稍微快了一点点。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他赶紧低下头,不让任何可能的情绪滴落在洁白的茧壳上。
处理完小甲,他才开始处理自己。
左手掌心的伤口在大针蜂毒素的侵蚀下,边缘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肿胀发麻。
他咬着牙,将刺鼻的烂泥草汁倒在伤口上。
“嘶——”剧烈的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他胡乱地用还算干净的破布条将手掌缠紧,草汁的刺鼻气味混合着血腥味,成了他生存的另一种烙印。
最后,他拿出了那个擦得锃亮的精灵球。按下按钮,红光闪过。
“啵——!” 一声远比之前那只更嘹亮、更愤怒的鸣叫响起
那只状态极佳的波波出现在狭小的隔间里。
它羽毛蓬松,带着健康的褐色光泽,眼神锐利,充满了野性的警惕和桀骜。
它一出来就拍打着翅膀,试图冲向狭小的窗户,却被冰冷的墙壁挡住。
于是它愤怒地扭过头,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盯住林真,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听着,”林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尽管左手传来的剧痛让他声音有些发颤
“我不是要卖你,我需要一个伙伴,像小甲一样。”
他指了指旁边散发着白光的盾甲茧。
波波显然不信。
它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鸣叫,猛地低头,用坚硬的鸟喙狠狠啄向林真刚刚包扎好的左手!
“呃!” 剧痛让林真闷哼一声,下意识地缩手,鲜红的血点迅速在脏污的布条上洇开。
愤怒瞬间点燃了林真的神经,生存的压力、贩卖同伴的愧疚、伤口的疼痛、还有眼前这不知好歹的波波的攻击,累积的负面情绪如同火山般爆发
“混蛋!” 他低吼一声,反应快得惊人,没受伤的右手闪电般探出,带着训练后的力量,一把抓住了波波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脖子。
力道精准而强硬,既不会伤到它,又让它瞬间窒息,拍打的翅膀徒劳地挣扎。
“我不是你的敌人,但你也别想在这儿撒野!”
林真凑近波波惊恐的眼睛,他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带着一种压迫感,像极了后巷阴影里的老疤。
“想活下去,想变得更强,就给我老实点,这里没有森林,只有拳头和规矩。”
波波被他眼中那股狠劲震慑住了,挣扎的力道明显减弱,发出“嗬…嗬…”的艰难喘息,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林真没有立刻松手,而是维持着这个强硬的姿势几秒钟,让波波彻底感受到他的力量和决心。
然后,他才缓缓松开,但身体依旧紧绷,随时防备着它的再次攻击。
波波跌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剧烈地咳嗽着,惊恐地看着林真,又看看旁边散发着奇异光芒的巨茧,再环顾这狭小破败的牢笼
其眼神中的桀骜被茫然和一丝无助取代。
林真不再看它,忍着左手的疼痛,默默地将那小袋混合鸟食倒进一个洗刷干净的罐头盖里,又用另一个破碗盛了点相对干净的水,推到房间的角落。
“吃。” 他命令道,声音依旧冷硬,然后自己拿起一块干硬的面包干,默默地啃了起来。
咀嚼声在寂静的隔间里格外清晰,他吃得很少,把大部分面包干都留了下来。
波波警惕地盯着食物,又看看林真,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
它小心翼翼地挪到角落,快速地啄食起来。
日子在沉重、疼痛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中缓慢流淌。
林真没有时间休息。
他背着沉重的盾甲茧,白天继续跟着老疤进行着高强度的训练。
每一次闪避、每一次格挡,背后那沉甸甸的重量都让他步履蹒跚,汗水和灰尘浸透了衣服,又混着左手上渗出的血水。
老疤的喝骂和摔打依旧刻薄,但林真咬着牙承受下来,眼神比以往更加专注和锐利
他需要力量,保护小甲,也需要压制那只桀骜的波波。
训练间隙,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瘫倒休息,而是拿出那本翻得卷边的《宝可梦基础培育与常见技能解析》。
就着昏暗的光线,在盾甲茧沉稳的心跳声中,如饥似渴地翻找着关于波波的章节。
“波波,一般与飞行属,性格普遍温和。见鬼,我这只绝对是异类”
林真低声嘟囔着,跳过那些明显不适用的话,仔细寻找有用的信息。
“食物偏好谷物、树果,训练初期可利用飞行本能进行高度适应技能潜力:撞击、叫声、电光一闪,起风,扬沙等
他精神一振,反复阅读关于“起风”技能的描述和训练要点,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回到隔间,就是与波波无声的拉锯战。
林真严格执行着书上的建议,每天定时定量提供食物和水,无论波波是接受还是用翅膀掀翻食盆。
他清理隔间时,会刻意避开波波,但动作一丝不苟。
他对着盾甲茧说话时,声音会不自觉地放柔,偶尔也会对着警惕的波波说几句,内容无非是“今天训练很累”、“外面又下雨了”、“小甲的心跳很稳”,平淡得像自言自语。
波波起初依旧充满敌意,每一次林真靠近都会竖起羽毛,发出威胁的叫声,但林真强硬的态度始终如一。
当波波试图攻击时,他会毫不留情地压制,用力量和冰冷的眼神让它明白界限。
但当波波表现出一点点配合,比如没有掀翻当天的食盆,林真会默默地在它的食盆里多放一小撮鸟食——这是他从自己牙缝里省出来的。
变化发生在一个阴冷的雨天。
训练结束,林真背着盾甲茧冒雨跑回酒馆,浑身湿透,冷得发抖,隔间里也渗着寒意。
他脱下湿透的外衣,顾不上自己,先用干燥的破布仔细地擦拭盾甲茧的茧壳。
波波缩在角落,羽毛也被漏进的雨水打湿了些,显得有些瑟缩。
林真看了看角落瑟瑟发抖的波波,又看了看自己唯一一件还算厚实的外衣。
他沉默地走过去,在波波警惕的注视下,将湿冷的外衣用力拧了拧,然后小心翼翼地搭在波波栖身的角落上方,勉强形成一小块遮雨的屏障。
他自己则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抱着膝盖,缩在冰冷的墙边,啃着最后一点干硬的面包干。
雨水顺着墙壁流下,滴在他脚边。
波波看着林真冻得发青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又看看头顶那块带着林真体温湿气的、简陋的“屋顶”。
黑亮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困惑以外的情绪,那层坚硬的敌意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它默默地往那破衣服下缩了缩。
几天后,林真决定尝试训练。他将波波带到了旧信号塔那片相对开阔的废墟。他指着高耸的、锈迹斑斑的信号塔钢架。
“飞上去。” 林真命令道,同时拿出那本破书,“根据书里说的,你需要适应更高的高度和气流。”
波波瞥了他一眼,又看看那高塔,眼神里带着一丝本能的渴望,但更多的是对林真的不信任。
它拍打翅膀,只飞到了旁边一个低矮的断墙上就不动了,扭过头梳理羽毛。
林真没有斥责,也没有强求。
他默默地从背包里拿出那袋混合鸟食,倒出一点点在掌心,然后自己开始攀爬那座信号塔的钢架。
他背着沉重的盾甲茧,左手因为用力而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楚,动作笨拙而缓慢,好几次差点滑落。
当他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爬到离地十几米高的一个平台上时,波波还停留在下面的断墙上,仰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惊愕。
林真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那点珍贵的鸟食。
风吹动他额前汗湿的头发,他对着下面的波波喊道:“上来,这是奖励,让我们一起看到蓝天!”
波波在断墙上焦躁地踱了几步,看看林真,又看看那高处的平台,属于飞行鸟宝可梦的本能和对食物的渴望最终占了上风。
它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振翅而起,褐色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轻松地落在了林真身边,带起一小股气流。
林真将掌心的鸟食递过去。
波波迟疑了一下,飞快地啄食起来,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在林真面前进食都要放松。
“很好。” 林真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小的笑意,声音也温和了许多。
“记住这个高度,明天,再高一点。”
他们开始尝试“起风”。
林真回忆着书上的描述,站在高处,指着远处一片随风摇晃的枯草:“波波,对着那里,用翅膀扇出强风,集中力量!”
波波起初只是随意地拍打翅膀,带起的气流连地上的灰尘都吹不动。
林真不厌其烦地示范着发力的姿势,尽管很笨拙,一遍遍地重复命令。
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盾甲茧的重量压得他腰酸背痛。
一次次的失败,波波开始变得不耐烦,甚至用翅膀扇起小股风沙故意扑向林真。
林真没有退缩,抹掉脸上的灰尘,眼神依旧坚定:“再来,将力量集中,想着把风推出去!”
或许是林真那近乎固执的坚持感染了它,或许是高处的风激发了它的本能。
在一次林真近乎嘶哑的指令声中,波波猛地振翅,这一次它全身的羽毛似乎都微微炸开,翅膀挥动的幅度和频率骤然加大。
“呼——!”
一股虽然微弱但方向明确的气流,猛地从波波的翅膀下涌出,准确地命中了林真所指的那片枯草,枯草剧烈地摇晃起来。
“成功了!” 林真惊喜地低呼,甚至忘记了左手的疼痛和背后的沉重。
他下意识地想拍手,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波波似乎也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的翅膀,又看看那片摇晃的枯草,黑亮的眼睛里第一次闪烁起一种新奇和兴奋的光芒。
它忍不住又尝试了一次,这一次的气流比刚才更明显了一些
“啵” 它发出一声带着点小得意的鸣叫,扭头看向林真。
林真看着波波眼中那抹光亮,再感受着背后盾甲茧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一股久违的、带着暖意的感觉悄然流遍全身。
灰铁镇的阳光艰难地穿透铅灰色的云层,洒在锈蚀的钢架和一人两宠的身上。
他忍着痛,用没受伤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小撮珍藏的鸟食,摊在掌心,递向波波。
“干得好,波波。”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温和。
波波歪着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诱人的食物,终于不再犹豫,轻盈地跳近一步,低头快速地啄食起来。
细小的鸟喙触碰掌心,带来一点微痒的暖意。
破旧齿轮酒馆那间冰冷的小隔间,似乎也因为这日常的、笨拙的努力和细微的改变,而悄然滋生出一丝名为“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