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纸妆,死人心,描眉画目迎旧亲。”
“旧亲来,莫相认,认出血染红罗裙。”
江眠指尖那团由镜像萧寒崩散后凝聚的光球,蕴含着最精纯的镜君权柄与“萧寒”存在的核心概念,此刻却成了她投向深渊的献祭之火。她脸上是近乎癫狂的决绝,左眼的黑暗漩涡与右眼的焚世金芒在她眉心交汇,形成一个微小却致命的引力奇点,要将那光球、连同她自身的存在,一并轰向断口中那只由无数亡魂构成的恐怖“眼睛”!
“住手!”
两声厉喝几乎同时响起。
一声来自苏玉衡,他目眦欲裂,体内被压制的力量不顾一切地爆发,化作一道璀璨的星光锁链,缠向江眠的手臂,试图阻止这自毁亦毁人的疯狂行径。他无法眼睁睁看着江眠将自己和所有人拖入万劫不复。
另一声,却非人言,而是直接震荡在规则层面的、带着无尽威严与一丝……惊怒的嗡鸣!这嗡鸣并非来自那只“眼睛”,而是源自他们脚下这片“忘川”黑水,源自那骨骼码头,源自这整个地下死寂空间的……根基!
仿佛江眠的举动,触动了某个更加底层、更加不容侵犯的禁忌!
“哗啦——!”
原本平静的黑色水面骤然沸腾!无数苍白浮尸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疯狂翻滚碰撞。那立于人皮舟上的摆渡人,骨白面具上的血泪痕迹爆发出刺目红光,他手中的骨篙猛地插入水中,整个小舟剧烈震颤,硬生生向后漂移了数十米,拉开了与断口的距离!
江眠感觉自己的动作像是陷入了凝固的时空,那投向断口的力量被一股宏大的、无法抗拒的规则之力强行阻滞、扭曲!苏玉衡的星光锁链也在这股力量的干扰下寸寸碎裂。
那只由亡魂构成的“眼睛”依旧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但其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类似于“嘲弄”的情绪波动。
“为什么……阻止我?!”江眠猛地转头,那双诡谲的瞳孔死死盯住摆渡人,声音因愤怒和不解而扭曲。她不明白,这摆渡人明明默许他们来到断口前,为何在她要引爆冲突时又强行制止?
摆渡人那骨白面具转向她,干涩的意识传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献祭……错误……”
“镜权柄……萧寒概念……乃‘封印’之楔……”
“汝毁楔……则‘门’开……大恐怖……降临……”
“非解脱……乃……真正终末……”
封印之楔?江眠脑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镜君的权柄,萧寒的概念,不是钥匙,而是……封印这断口的“楔子”?那镜君萧寒的陨落,他被制成“锚点”和“镜像”,难道并非惩罚,而是……为了加固这处封印?!那她前世与萧寒的同归于尽……
一个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窒息的猜测浮上心头:她和萧寒,或许从来都不是受害者那么简单。他们可能本身就是这巨大封印体系的一部分,是自愿或被迫的……“守门人”?
那她孜孜以求的复仇,她不惜一切想要撕毁的牢笼,难道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对象?甚至可能是在自毁长城?
就在江眠心神剧震,意识出现短暂空白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团被她攥在手中、原本属于镜像萧寒的光球,似乎因为脱离了宿主,又受到此地混乱规则和断口外邪异力量的刺激,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畸变!
它不再纯粹,光球内部,那属于镜君权柄的清澈镜光与萧寒概念的冰冷气息开始疯狂扭曲、纠缠,并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环境中弥漫的死寂、怨念,以及……江眠指尖那混合了黑暗、金芒与锈红的驳杂力量!
光球如同一个饥饿的胚胎,剧烈搏动、膨胀,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粗糙泛黄的……纸壳!纸壳之上,开始勾勒出模糊的五官轮廓,那轮廓……正在向着萧寒的面容靠拢,却又带着一种纸扎人特有的僵硬与诡异!
它要……活过来!以一种极其不祥的方式!
“这是……纸人活祀?!”苏玉衡失声惊呼,他想起归墟城中关于某些禁忌仪式的古老记载,以强烈执念或权柄碎片为核心,吸纳死气怨力,可铸就非生非死的“活纸人”,通常用于承载某些邪异存在或执行特殊的契约!
江眠也反应过来,她试图甩脱这正在畸变的光球,却发现那粗糙的纸壳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死死缠绕住她的手指,甚至开始反向汲取她体内的力量!那正在成型的五官,空洞的眼窝“看”着她,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了萧寒的冰冷与她自身疯狂的熟悉感!
“滚开!”江眠左眼的黑暗全力爆发,试图湮灭这畸变体,右眼的金芒则疯狂解析其构成,寻找弱点。
然而,这“活纸人”的诞生似乎得到了此地某种规则的“祝福”或者说“利用”。黑色的忘川之水翻涌,道道精纯的死寂之力如同百川归海,注入那纸壳之中;周围规则断口的碎片里,那些混乱的外域景象也投射下扭曲的光影,为这新生的怪物涂抹上更加邪异的色彩。
甚至连那只由亡魂构成的“眼睛”,也暂时收敛了攻击性,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一过程,仿佛在欣赏一场有趣的戏剧。
摆渡人沉默地立于舟尾,骨白面具下的“注视”在江眠和那畸变的光球之间移动,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没有再次出手干预。
不过数息之间,那光球已彻底化为一个约莫半人高的、粗糙的纸人。它有着萧寒模糊的眉眼,却涂抹着如同【婚祠】纸人般殷红刺目的腮红,嘴唇咧开一个僵硬的、巨大的笑容。它的身体由泛黄的纸张糊成,隐约可见内部那团依旧在搏动的、混合了多种力量的光核。
它“站”在江眠的掌心,缓缓转动那纸糊的头颅,空洞的眼窝扫过江眠、苏玉衡,最后定格在那片规则断口上。
然后,它张开了那纸糊的嘴巴,发出了一种重叠的、仿佛无数人在一起低语的声音,那声音里既有镜像萧寒的冰冷,有江眠的疯狂,有外域的混乱,更有一种属于古老亡魂的森然:
“镜……非镜……”
“钥……非钥……”
“吾乃……旧约之痕……新契之胎……”
“奉‘往生’之旨……行‘婚嫁’之仪……”
婚嫁之仪?!
江眠心中警铃大作!她猛地想起之前在【婚祠】的经历,那首“纸嫁衣,骨锁芯”的童谣,以及那试图将她与“骨郎君”(萧寒肉身)结合的恐怖仪式!难道这诡异的“往生”规则,还要在她身上重演一次?!但这次的对象,却变成了这个由镜像萧寒残骸和她自身力量孕育出的……怪物纸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往生站】的方向,突然传来了喧嚣的锣鼓唢呐声!那声音喜庆而刺耳,与这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
只见站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队纸人仪仗!它们吹吹打打,抬着一顶猩红的、如同染血般的纸花轿,正沿着铁轨,踏着黑色的水面,向着小舟的方向而来!
花轿前后,还有无数纸人侍女,手中提着惨白的灯笼,灯笼上却写着黑色的“囍”字。
而江眠手中那个萧寒面容的纸人,身上的纸衣开始泛起红光,如同被无形的鲜血浸染,它那空洞的眼窝里,也亮起了两点幽幽的、属于鬼火的绿芒。
它缓缓地,向着江眠,伸出了那由纸张糊成的、僵硬的手臂。
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契约之力瞬间笼罩了江眠,与之前在【婚祠】感受到的束缚类似,却更加阴森、更加不容抗拒!这股力量源自这片“往生”之地的底层规则,仿佛她踏入此地,便已经默认接受了某种“流程”!
“这一次……你想都别想!”江眠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左眼的黑暗与右眼的金芒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她不再试图甩脱那纸人,而是要将它连同这该死的契约一起,彻底湮灭!
她周身的力量混乱到了极点,几乎要再次撕裂那脆弱的平衡支点。
“江眠!冷静!”苏玉衡急声道,“这仪式似乎与这片空间的规则绑定,硬抗可能会引发更可怕的后果!必须找到仪式的核心或破绽!”
破绽?江眠脑海中飞速闪过一切相关信息——往生栈、纸嫁衣、骨锁芯、活纸人、旧约之痕、新契之胎……
旧约……新契……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骤然划过她的脑海!
这“往生”之地,似乎在执着地重复着“婚嫁”的仪式,试图将“钥匙”与“锁芯”、“锚点”与“镜像”以各种形式强行结合。这或许并非单纯的折磨,而是一种……维持某种平衡或者加固封印的扭曲机制?是那个所谓的“旧约”?
而此刻,因为她毁掉了“镜像”萧寒,破坏了旧的平衡,所以这机制启动,要利用她和这新生的、融合了多种特质的“活纸人”,缔结所谓的“新契”,来重新稳定……或者说,扭曲地延续这封印?
如果是这样……
江眠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猩红花轿,看着掌心那伸着手臂、等待“结合”的萧寒纸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疯狂的算计光芒。
她不再抵抗那契约的束缚之力,反而……主动放松了身体,任由那股力量缠绕上来。
然后,在苏玉衡惊骇的目光中,她伸出另一只手,没有去碰那纸人伸出的手,而是……直接插入了纸人胸口那团搏动的光核之中!
“你不是要‘新契’吗?”江眠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主宰般的残酷,“好!我给你!”
“但契约的内容……由我来定!”
她要以自身意志,强行侵入、篡改这由“往生”规则和畸变力量构成的“新契”核心!她要反客为主,将这该死的仪式,变成她的工具!
这无疑是刀尖上的舞蹈,意识层面的凶险搏杀!一旦失败,她的意识很可能被这扭曲的契约同化,彻底沦为这“活纸人”的附庸,或者引发更不可控的灾难!
她的意识,如同一柄带着锈蚀与毁灭的尖刀,狠狠刺入了那团混乱的光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