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细雨蒙蒙。
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汇成水流,蜿蜒而下,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周淮坐在轮椅上,目光落在书桌摊开的黑色封皮本子上。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个个名字。
其中大半,已经被冷酷的红色叉号划去。
“咚咚。”
敲门声很轻。
福伯推门而入,脚步声也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走到周淮身后,欲言又止。
周淮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说吧。”
福伯的身子微微躬了躬,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戚。
“少爷……老爷他……走了。”
周淮握着钢笔的手没有丝毫停顿。
他又在一个名字上,画下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叉号。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合上本子,语气淡漠地应了一声。
“知道了。”
福伯看着周淮那平静得不起半分波澜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少爷,终究还是没有原谅老爷。
周淮转动轮椅,面向窗外那片被雨幕笼罩的天地。
周庭的死,他并不意外。
当一个人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野心,所有的希望都在一夜之间化为泡影。
当他亲手将自己守护了一辈子的家族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死亡,或许才是他最好的解脱。
这位老者筹谋半生,算计人心,终究还是跌入了自己亲手挖下的坟墓。
可悲,可叹。
却不值得同情。
周淮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周庭昨日那副疯魔悔恨的模样。
他真的后悔了吗?
或许吧。
但他后悔的,恐怕不是自己引狼入室,通敌叛国的行径。
他后悔的,只是自己站错了队,押错了宝,最终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从始至终,这位老人的眼里,都只有周家的利益。
家国大义,在他眼中,不过是可以随时舍弃的筹码。
周淮收回思绪,不再去想那个已经化为尘土的老人。
他对着身旁的福伯摆了摆手。
“我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没什么大事,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福伯苍老的面容上写满了担忧,却不敢多问。
“好的,少爷,您好好休息。”
他躬身行礼,脚步轻缓地退出了房间,并体贴地带上了门。
房间内重归寂静。
周淮这才缓缓靠在床头,默默闭上了眼睛。
意识沉入一片无垠的黑暗,随即在另一具躯体中骤然亮起。
……
甘道夫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奢华典雅的天花板吊灯。
他正身处帝都军部掌控的一栋高级别墅区内。
窗外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
草坪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身穿黑色外骨骼装甲的军部战士持枪肃立,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空气中,数道肉眼不可见的强大阵法波动交织成网,如同一个巨大的能量罩,将整栋别墅笼罩得密不透风。
周淮能感觉到,外围甚至还有善于隐藏职业者潜伏。
现在的军部,显然把他当成了国宝级的重点保护对象。
生怕再有不开眼的杀手,对他图谋不轨。
周淮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他们并不知道。
那些能对他这具分身起杀心的人,基本已经被他杀得七七八八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周淮操控着甘道夫,声音平静。
房门推开,陈怀朔将军走了进来。
他那张儒雅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眼窝下是淡淡的黑眼圈。
显然,这几天帝都发生的连环命案,让他这位负责军部内部事务的老将军操碎了心。
陈怀朔的目光落在甘道夫身上,神情有些复杂。
他顿了顿,这才沉声开口。
“赵元帅回来了。”
“他想要见你。”
周淮闻言,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好。”
这几天,帝都早已是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除了被灭族的柳家。
死在他手里的军部人员,有名有姓的,至少有三百多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靠着莫利亚的潜行暗杀,以及凯撒的虫群偷袭。
军部甚至连凶手的影子都摸不到。
如此之多的军部人员在短时间内被接连暗杀,简直是把大夏国的天捅了个巨大的窟窿。
整个军部上下,都笼罩在一片恐慌与愤怒的阴云之下。
这个时候,那位刚刚才前往朝韩城边境处理摩擦的赵擎苍,不得不提前结束任务,火速赶回。
他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要见甘道夫。
周淮自然明白。
对方肯定已经猜到,这一切都是自己干的。
之所以让甘道夫回到军部,接受所谓的“保护”。
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这具分身,就是他推到台面上的话事人。
……
很快,在陈怀朔的亲自带领下,甘道夫重新回到了那间熟悉的元帅办公室。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烟灰缸里,早已堆满了烟头。
赵擎苍就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沉如水,眼神阴晴不定。
他那双往日里深邃如星空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看到甘道夫进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皮。
随后对着一旁的陈怀朔,随意地挥了挥手。
“你先出去吧。”
“是,元帅。”
陈怀朔不敢多言,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赵擎苍没有说话。
他只是站起身,缓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负手而立。
窗外,是帝都繁华的夜景,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
可他的背影,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与孤寂。
周淮同样保持着沉默。
良久。
赵擎苍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甘道夫身上,平静,深邃,不起半分波澜。
仿佛要将这具躯壳之下的灵魂,彻底看穿。
“三百二十七人。”
老人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三天之内,帝都内外,军部从上到下,一共死了三百二十七名将领。”
“柳家,满门上下,二百四十三口,鸡犬不留。”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到甘道夫面前。
那如山岳般沉重的威压,扑面而来。
寻常职业者在此威压之下,恐怕早已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可周淮操控的甘道夫,却依旧身形笔挺,面不改色。
他停下脚步,与甘道夫相距不过三尺。
那双深邃的虎目死死地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