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那枚温凉且带着血丝的魂晶,萧和心中并无获得宝物的欣喜,反而有些沉甸甸的。
他终究是利用了她的求死之志,才得到了这枚魂晶。
“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好!”大道烙印在他识海中催促:“这魂晶蕴含战狂级的精纯魂力,对你日后锤炼神识、感悟大道有莫大助益,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萧和却有些迟疑,在识海中回应:“师父,这是她灵魂所化,被我拿走……是否有些……她虽为鬼物,却也……颇有情义。”
“觉得愧疚?”大道烙印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是。”萧和坦然承认。
“这有何难?”大道烙印语气轻松起来:“你既承了她的情,拿了她的东西,自然可以回报于她。你觉得,对她而言,此刻最好的归宿是什么?”
萧和若有所思:“她心存死志,不愿留存于世,想必是渴望解脱,重入轮回……”
“正是!”大道烙印赞许道:“我道门手段,岂是那些只知打杀或炼化鬼物的粗浅法门可比?她虽已魂凝为晶,但核心一点真灵尚未彻底湮灭。趁其意识残念未完全散入魂晶之前,你可施展引魂诀,将她那一点真灵剥离出来,送入轮回,为她来世谋一个前程!”
萧和眼睛一亮:“如何做?”
“简单!你且坐下,凝神静气,老夫传你口诀与灵力运转路线……”
萧和当即盘膝而坐,依言而行。
大道烙印将一段玄奥古朴的口诀与神力运转法门印入他心间。
他默默体悟片刻,随即双手托着那枚魂晶,置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体内精纯神力按照特定轨迹缓缓运转,化作一道道温和而玄妙的力量,注入魂晶之中。
渐渐地,魂晶表面泛起柔和的光芒。
一丝微弱到近乎透明的轻烟,自魂晶内部被缓缓牵引而出。
那轻烟在空中微微扭动,依稀凝聚成孟婉清生前的轮廓,只是面容模糊,眼神迷蒙空洞,再无之前的灵智,只剩下一点最本源的灵魂印记。
就在这时,萧和身前尺许处的空间微微荡漾,一个仅容拳头通过的深邃漩涡凭空浮现。
漩涡缓缓旋转,散发出宁静祥和而又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吸引之力。
萧和心知这便是轮回通道的显化,他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用神力包裹着那缕脆弱的真灵,如同呵护风中残烛,轻轻将其送入那漩涡之中。
真灵触及漩涡,瞬间便被吸入,消失不见。
那漩涡也随之缓缓闭合,隐没于虚空,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切归于平静。
“好了。”大道烙印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满意:“此间事了。老夫已为她引路,投入人道。此世她命运多舛,来生当享安宁富足。你小子手段尚可,送她去的地方不错,福缘深厚。说不定几十载后,你游历人间,还能与她重逢,再续……一段善缘呢。”
萧和缓缓睁开眼,看着手中那枚似乎少了些许灵性的魂晶,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落地。
超度了孟婉清,了却一桩心事,萧和心神稍松,这才有暇仔细打量手中那枚魂晶。
晶体内里流转的血色纹路似乎比之前淡了一些,触手的温凉中仿佛也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平和气息。
就在他凝神观察之际,远处官道上那几个原本吓瘫的行商,见这边惊天动地的打斗已然平息,那恐怖的女鬼也消失无踪,胆子便稍稍大了一些。
他们远远望见萧和手中托着一个在晨曦微光下隐隐发光的晶体,虽不知具体是何物,但也猜到定是了不得的宝贝。
为首那个机灵些的行商,压低声音对同伴急道:“快!快去给大当家的报信!就说那索命的女鬼已经被解决了,那鬼物留下的宝贝魂晶,就在他手里!”
他们自以为声音极低,相隔又远,定不会被听见。
却不知萧和神识敏锐,远超常人,这番话一字不落地清晰传入他耳中。
“唉,自作孽,不可活阿……”
萧和心中不由得轻轻一叹,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低头看着魂晶,仿佛全然未觉。
他本不愿再多造杀孽,但看这情形,麻烦已然找上门来。
这几人显然是那些土匪势力的眼线,一旦让他们把消息传回去,后续必定是无休止的追杀与抢夺。
“看来……刚才倒是不该拦着孟婉清。”
他有些自嘲地想:“这世道,人心之贪,有时比鬼更甚。罢了,既然避不开,说不得……待会儿又要开一次杀戒了。”
他将魂晶小心收起,又顺手拿出了那个从槐树下挖出的储物袋。
神识探入其中,里面果然如孟婉清所言,堆放着不少兵刃和瓶瓶罐罐。
他粗略一扫,那些刀剑虽寒光闪闪,质地不凡,算得上是世俗中难得的利器,但与他得自神秘骸骨的飞龙刀相比,无论是材质还是工艺,都差了不止一筹。
“这些东西,于我无用,日后寻个机会变现成晶石,倒是一笔不错的收入。”他心中盘算着。
忽然,他的神识在储物袋角落处微微一顿。
那里,有一只小巧的锦盒被单独放置,显得格外珍重。
他心念一动,将锦盒取出打开。
盒内红绸衬底上,静静躺着一枚做工精巧的同心锁。
锁身由不知名的暖玉雕成,纹理细腻,触手温润,两侧还系着早已褪色却依旧缠绕在一起的红绳。
锁身背面,似乎还刻着两个模糊的小字,应是名字,只是岁月久远,难以辨认。
萧和拿起这枚同心锁,指尖传来一丝淡淡的跨越了生死的执念与温情。
他立刻明白,这大概就是孟婉清临终前提及的信物了。
“看来,这便是她与那位苏钦城……的定情信物了。”
他低声自语,眼前仿佛浮现出孟婉清生前与心上人两情缱绻的画面,与之后遭遇的背叛和惨死形成残酷对比,令人唏嘘。
他将同心锁小心地放回锦盒,重新收好。
……
萧和正打算离开此地,身后却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与喧嚣叫骂。
他缓缓转身,只见黑压压一片人马,足有数百之众,携着滚滚烟尘汹涌而至,瞬间将他半包围起来。
为首的有六个人,大都是战师大圆满的境界。
只有一个修为稍弱,却是个老熟人。
正是之前被他惊退的那个刀疤脸匪首,此刻他脸上满是狞恶与得意。
更让萧和目光微冷的是,匪群中还夹杂着几个面熟的身影,正是之前他在槐阴村外看到,并因心生犹豫而保护下来的行商!
“小子!识相点!”刀疤脸匪首马鞭直指萧和,声音粗嘎:“把那娘们留下的魂晶和储物袋乖乖交出来!爷们儿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萧和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那几个躲闪着他视线的行商身上,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方才,还因一念之仁,拦下了欲杀你们的复仇之魂。现在看来,是我太过多余了。”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质问:“你们既是这槐阴村之人,当知这些土匪常年劫掠乡里。那位女侠替你们斩匪除害,你们为何要恩将仇报,反害其性命?”
其中一个似是领头的老者,脸上一扫之前的惶恐懦弱,露出了一副市侩精明的嘴脸,嘿然笑道:“小娃娃,你懂什么?她能护我们一时,能护我们一世吗?她在这里杀得痛快,拍拍屁股走了,这玉龙城外,还不是大王们的天下?实话告诉你,就连这城防军的几位大人,也与我们大当家的是过命的交情!不然你以为,这几百号人,带着刀枪大摇大摆地进城,为何至今无人过问?”
此言一出,萧和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消散。
原来,从村民的背叛,到城防的松懈,再到此刻土匪的嚣张,这一切的背后,竟是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利益大网!
所谓的边境重镇,早已从根子上烂透了!
“哈哈……哈哈哈!”萧和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悲凉,既是对这污浊世道的讽刺,也是对自己之前那点天真的嘲弄。
“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眼神在瞬间变得冰冷如万载寒冰,再无半分温度。
无需再多言,这世间某些角落的黑暗,已非道理可讲,唯有用血与火来涤荡!
“锵——!”
飞龙刀骤然出鞘,龙吟之声响彻旷野,冰冷的刀锋在夕阳下反射出刺目的血光。
下一刻,萧和的身影动了。
他没有冲向为首的几人,而是如同鬼魅般,直接撞入了匪群最密集之处!
刀光,如同死神的镰刀,骤然亮起!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简单的劈砍与穿刺。
他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步踏出,都有血花绽放;每一刀挥出,都有生命消逝。
神力灌注之下,飞龙刀无坚不摧,寻常的刀剑铠甲触之即断!
惨叫声、兵刃断裂声、惊恐的呼喊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叫嚣,交织成一曲血腥的死亡乐章。
他如同虎入羊群,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夕阳的余晖下,他面无表情,眼神冷冽,仿佛化身只为杀戮而存在的修罗。
那几个出卖他的行商,他甚至没有特意去寻找,只是在刀光席卷而过时,顺手将他们与周围的土匪一同了结。
战斗,或者说屠杀,结束得很快。
当萧和最后一个旋身,将飞龙刀从刀疤脸匪首的胸膛中抽出时,整个场地已再无一个站立的身影。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只留下漫天红霞,映照着满地狼藉的尸骸与缓缓流淌的鲜血,触目惊心。
萧和甩了甩刀身上的血珠,归刀入鞘。他甚至连战场都未曾打扫,只是漠然转身,踏着粘稠的血泊,一步步走向那仿佛巨兽之口的玉龙城门。
城门口,几个守城兵丁依旧抱着长矛,懒散地倚着城墙,正低声议论着:
“怪事,今天刀疤进城时候的动静不小,这都多久了,里面怎么一点信儿都没传出来?”
“谁知道呢,许是又在哪个犄角旮旯快活吧,别管闲事……”
他们看见萧和独自一人,背着刀,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从城内走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眼神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却无一人敢上前盘问。
萧和甚至连看都未曾看他们一眼,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径直走出了城门。
走出很远,直到玉龙城那黑色的轮廓在暮色中变得模糊,他才停下脚步。
心念一动,飞龙刀悄然出现在脚下,托起他的身体,化作一道不起眼的流光,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沉沉的夜幕之中。
身后,只留下那座腐朽的城池,以及一场难以查清真相的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