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武二年七月十八日,深夜。
保定城,野战医院。
烛光摇曳,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药味。
赵云飞躺在木板床上,军医正在为他处理肩膀上的箭伤。箭头已经拔出,但伤口很深,血流不止。
将军,您这伤口有些深,需要缝合。军医拿出针线,会很痛,您忍着点。
缝吧。赵云飞咬着一块布条,我受过比这更重的伤。
针线穿过皮肉,剧痛袭来。赵云飞额头冒出冷汗,但始终没有吭声。
将军真是好汉!军医一边缝一边感慨,这次夜袭虽然损失不小,但能炸掉清军十八门火炮,也算值得了。
不值得。赵云飞低声说,一百七十七条人命,换十八门炮,不值得。
军医愣住,不知该如何安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卢象升走了进来。
王爷!赵云飞想要起身。
别动。卢象升按住他,伤成这样,还逞什么强?
臣...臣无能,让弟兄们白白送死。赵云飞眼眶发红,出征三百人,回来只有一百二十三人。都是臣指挥不当...
不怪你。卢象升坐在床边,多尔衮早有防备,在炮兵阵地周围埋伏重兵。能炸掉十八门炮,已经很不容易了。那一百七十七个兄弟,都是英雄。
王爷...
好好养伤。卢象升拍拍他的手,保定还要靠你守。
说完,卢象升站起来,走到外面的院子里。
院子里躺满了伤兵,有的在呻吟,有的已经昏迷,还有的正在接受截肢手术。
一个年轻士兵躺在角落,右腿齐膝而断,鲜血浸透了纱布。他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夜空。
卢象升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兄弟,还好吗?
那士兵转过头,认出是卢象升,挣扎着要起来:王...王爷...
别动。卢象升按住他,腿伤成这样,不能乱动。
王爷...臣的腿...没了...士兵声音颤抖,以后还能当兵吗?
卢象升沉默片刻:腿虽然没了,但你还是晋国的好儿郎。等伤好了,可以去后勤部门,或者回乡务农。朝廷会给你发抚恤金,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臣不要抚恤金...士兵眼泪流了下来,臣想继续打仗,想亲眼看到清军被赶出去...
卢象升握住他的手:会的,一定会的。你的牺牲不会白费,总有一天,我们会把清军赶回关外。
士兵点点头,泪水滑落。
卢象升站起来,继续巡视。每走到一个伤兵面前,他都会停下来,说几句安慰的话,询问他们的伤势。
诸葛青云跟在后面,低声说:王爷,您已经连续三天没好好休息了。身体要紧啊。
本王还撑得住。卢象升摇头,将士们在城墙上流血,百姓在炮火中受苦,本王又岂能安然入睡?
可是...
不用劝了。卢象升打断他,明日午时,本王要上城墙。你去安排吧。
诸葛青云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只得领命。
同一时刻,清军大营。
多尔衮的中军帐内,烛火通明。
摄政王,晋军夜袭,损失统计出来了。一名章京报告,我军火炮被炸毁十八门,弹药车三辆,士兵伤亡五百余人。
多尔衮面无表情:晋军呢?
根据战场清点,晋军至少阵亡一百五十人以上。
一百五十换我们五百,还炸了十八门炮。多尔衮冷笑,这笔买卖,晋军不亏啊。
洪承畴在一旁说:摄政王,晋军虽然人少,但战斗力不容小觑。尤其是那个赵云飞,年纪轻轻,却颇有勇略。此次夜袭,若非我军事先有所防备,损失恐怕更大。
你是说,他们还会来?多尔衮问。
很有可能。洪承畴点头,卢象升此人,绝不会坐以待毙。既然白天挨打,晚上就会反击。所以,末将建议,今夜加强防守,尤其是东面和南面的炮兵阵地。
多尔衮下令,传令各部,今夜严防死守。另外,派出夜不收,在城外十里内游弋,一旦发现晋军出城,立刻示警。
遵命!
待众人退下,多尔衮独自坐在帐中,看着沙盘。
沙盘上,保定城被清军重重围困,但城墙依然完整,晋军旗帜高高飘扬。
卢象升啊卢象升...多尔衮自语,本王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七月十八日深夜,子时刚过。
保定城,北门。
傅青主一身夜行衣,腰间挂着两把短剑,正在检查装备。
在他身后,站着五十名锦衣卫,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
记住,今晚的任务不是杀敌,是侦查。傅青主压低声音,我们要摸清清军的布防,找出他们指挥所的位置,以及弹药库在哪里。
明白!
另外,如果遇到清军哨兵,能避就避,不能避就无声解决。绝不能暴露行踪。
城门悄然打开一条缝,傅青主率队钻了出去。
夜色浓重,伸手不见五指。这对普通人来说是障碍,但对训练有素的锦衣卫来说,却是最好的掩护。
五十人如鬼魅般潜行,悄无声息地向清军营地摸去。
距离清军大营还有三里时,前方突然传来马蹄声。
趴下!傅青主低喝。
众人迅速趴倒,隐入草丛。
十几名清军骑兵从身边经过,边走边聊天。
今晚要小心点,听说晋军可能还会来偷袭。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他们敢来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别大意,晋军火器厉害,昨天夜袭就炸了我们十八门炮。
那又怎样?我们还有一百八十多门呢!
骑兵走远,傅青主挥手:继续前进。
又前行一里,前方出现清军哨兵。
两名清军士兵站在一个小土包上,手持长矛,警惕地观察四周。
傅青主打了个手势,两名锦衣卫无声地摸了过去。
他们像猫一样悄无声息,从背后接近哨兵。突然,一人捂住哨兵的嘴,另一人一刀封喉。
两名哨兵连声音都没发出,就倒地身亡。
拖到草丛里,别让人发现。傅青主命令。
继续前行,终于接近清军大营。
营地灯火通明,显然加强了防备。巡逻的士兵来来往往,戒备森严。
傅青主趴在一个土坡上,拿出望远镜,仔细观察。
他看到,清军大营分为几个区域:中间是中军帐,那里应该是多尔衮的指挥所；东面是炮兵阵地,火炮林立；南面是粮草辎重；西面是马厩和骑兵营地。
记下来。傅青主对身边的副手说,中军帐的位置、炮兵阵地的分布、粮草堆放的地点,全部记清楚。
就在这时,营地里突然响起锣声。
敌袭!敌袭!
清军营地瞬间大乱,士兵们纷纷抓起武器,冲向东面。
怎么回事?傅青主一愣。
很快,他就明白了:东面又有晋军在夜袭。
好机会!傅青主眼睛一亮,趁清军主力被吸引,我们摸进营地,看看能搞点什么破坏。
大人,这太危险了!副手劝道。
富贵险中求。傅青主冷笑,跟我来!
五十人趁乱潜入清军营地,直奔粮草区域。
粮草区域守卫相对薄弱,只有几十个士兵。此刻大部分士兵都被东面的动静吸引,更是疏于防范。
放火!傅青主低喝。
锦衣卫们迅速点燃火把,扔向粮草堆。
火焰瞬间蹿起,几个粮草堆很快燃烧起来。
傅青主下令。
五十人迅速撤离,但这时候清军已经反应过来。
着火了!快救火!
有敌人!抓住他们!
数百名清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傅青主等人团团围住。
杀出去!傅青主拔出双剑,冲向包围圈。
一场激战展开。
锦衣卫们个个身手不凡,双剑挥舞,刀光剑影。清军虽然人多,但短时间内竟然奈何不了他们。
傅青主更是勇猛,双剑如飞,每一剑都能带走一条性命。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一名清军千总大喊。
凭你们?傅青主冷笑,双剑交叉,斩杀两名清军,给我开路!
锦衣卫们如狼似虎,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但清军越聚越多,从最初的几百人增加到上千人。
大人,前面又有清军!副手大喊。
傅青主定睛一看,只见前方至少有五百清军严阵以待,手持弓箭,已经拉满弓弦。
该死!傅青主咬牙,从侧面突围!
五十人改变方向,向南面冲去。
箭矢如雨,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一名锦衣卫背部中箭,踉跄倒地。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又一支箭射中他的胸口,彻底断了气。
别管伤亡,冲!傅青主怒吼。
终于,在付出二十三人的代价后,剩余的二十七人冲出重围,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保定城东门。
李大成率领的第三师,正在与清军激战。
杀!为兄弟们报仇!李大成挥舞大刀,砍翻一名清军。
这是一场佯攻,目的是吸引清军注意力,掩护傅青主的侦查行动。
但清军显然有所防备,不但没有慌乱,反而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将军!清军援兵来了!一名副将大喊。
李大成回头一看,只见至少两千清军从营地里冲出,向这边杀来。
撤!快撤!李大成当机立断。
晋军迅速撤退,但清军紧追不舍。
混战中,一名晋军百户被清军骑兵追上,一刀砍下头颅。
另一名士兵被箭射中大腿,倒地不起。他的战友想要救他,却被清军乱刀砍死。
别恋战!快跑!李大成大喊。
终于,在付出一百多人的代价后,残余的晋军逃回城中。
城门关闭,李大成喘着粗气,清点人数:出击五百人,回来三百七十二人,阵亡一百二十八人。
该死的清军...李大成咬牙切齿,早晚要杀光你们!
七月十九日,凌晨。
保定城,晋王府。
卢象升召集核心将领,听取夜袭报告。
王爷,臣有负圣望。李大成单膝跪地,此次佯攻,损失一百二十八人,却未能给清军造成实质伤害。
起来吧。卢象升扶起他,佯攻本就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掩护傅青主。他那边怎么样?
傅青主上前:臣幸不辱命,摸清了清军大营的布局。中军帐在营地中央,四周有重兵把守；炮兵阵地在东面,约有一百八十门火炮；粮草辎重在南面,堆积如山；骑兵营地在西面,约有两万骑兵。
另外,臣还烧了他们几个粮草堆。虽然不多,但也算有所收获。
做得好。卢象升点头,付出多少代价?
阵亡二十三人。傅青主低声说。
卢象升沉默片刻:让抚恤司好好安置他们的家人。这些兄弟,都是英雄。
诸位。卢象升环视众人,两次夜袭,我们损失了三百多人,但也取得了一定战果:炸毁清军火炮十八门,烧毁粮草若干,摸清了清军布防。更重要的是,让清军不敢掉以轻心,必须分兵防守,减轻了我们白天的压力。
但是,夜袭不能天天搞。清军已经有了防备,再去就是送死。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改变策略。
什么策略?王文义问。
卢象升吐出一个字,死守三天,等太原援军到来。这三天,无论清军如何进攻,如何炮击,如何劝降,我们只有一个字:守!
三天之后,内外夹击,必能击败清军!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
七月十九日,辰时。
清军大营,中军帐。
多尔衮听完夜战报告,脸色铁青。
也就是说,晋军两次夜袭,我们损失火炮十八门,士兵七百余人,粮草若干?
是...是的。那章京战战兢兢。
废物!多尔衮一拍桌子,十万大军,竟然连几百个晋军都拦不住?!
摄政王息怒!洪承畴劝道,晋军夜袭虽然得手,但也付出了三百多人的代价。这对守军来说,已经是沉重损失。
多尔衮冷哼一声,传令下去,今日加大炮击力度,务必在三天内攻破保定!
遵命!
洪承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摄政王,末将有一计,或可不攻自破保定。
晋军坚守,无非是等援军。洪承畴压低声音,据密探回报,太原方面正在集结兵力,预计三天后抵达。若我们派兵北上,半路截击援军,保定就成了一座孤城。
多尔衮眼睛一亮:妙计!传令阿济格,率一万精锐北上,务必拦住太原援军!
遵命!
洪承畴又说:另外,末将还有一计。保定城中,必有人心思动摇。我们可以暗中联络,许以重利,策反内应。一旦城门打开...
多尔衮大笑,先生不愧是本王的军师!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