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四月十六日,北京紫禁城。
养心殿内,崇祯皇帝朱由检斜靠在龙榻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连日的忧虑和病痛,让这位三十多岁的皇帝看起来像个五十岁的老人。
陛下,该用药了。太监王承恩端着药碗走进来,小心翼翼地说。
崇祯接过药碗,喝了一口,眉头紧皱:苦得很。
良药苦口。王承恩劝道,陛下若不好好调养身子,龙体如何吃得消?
崇祯苦笑一声,将药碗放下:身子?朕的身子早就垮了。这些年,哪一天睡过安稳觉?哪一天不是忧心如焚?
他挥挥手,让王承恩退下,独自望着殿顶发呆。
外面传来脚步声,内阁首辅周延儒匆匆走进来,跪地奏道:陛下,西安急报!
崇祯猛然坐起,声音尖锐:
李自成已于正月攻占西安,建国号大顺,改元永昌,自称大顺王。周延儒颤声道,如今李自成大军十五万,正向东推进,已连克数城,兵锋直指河南。
什么?!崇祯脸色煞白,身子摇晃了一下。
还有……周延儒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一并说来!崇祯咆哮。
山西传来消息,护国府卢象升于三月初一出兵太原,三月十五攻克,清军守将博木博果尔突围北逃。如今太原已归护国府所有。
混账!崇祯一拳砸在龙榻上,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卢象升这是明目张胆造反!朕当年对他不薄,他竟敢如此!
周延儒低着头,不敢接话。
崇祯喘着粗气,半晌才平复下来:传旨,召集内阁、六部、五军都督府,即刻议事!
遵旨。
一个时辰后,文华殿内挤满了文武百官。
崇祯坐在龙椅上,环视众臣,声音沙哑:诸位爱卿都听说了吧?李自成占西安,称王建国；卢象升夺太原,割据一方。如今天下,内有流寇,外有建奴,朕这江山,还能坐多久?
殿内鸦雀无声,没人敢答话。
兵部尚书陈新甲硬着头皮站出来: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对付李自成。李自成十五万大军,若不阻止,不出半年就能打到北京。
那你说怎么办?崇祯冷冷地问。
臣请陛下下旨,调集天下兵马,在河南设防,阻击李自成。陈新甲说。
调集天下兵马?户部尚书倪元璐苦笑,陈大人,国库已经空了,连军饷都发不出,如何调兵?
那就加税!陈新甲急道。
加税?倪元璐摇头,百姓已经被压榨到极限,再加税,只会逼他们造反。
那就向官绅借!
一个大臣冷笑,陈大人真是天真。上次向官绅募捐,募了多少?三万两!三万两能做什么?
殿内又是一阵沉默。
崇祯听着这些争吵,心如死灰。这些大臣,平日里一个个道貌岸然,到了关键时刻,谁也不愿意出钱出力。
那卢象升呢?崇祯突然问,他占了太原,你们打算如何?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兵部侍郎王永吉说:陛下,臣以为,卢象升虽占太原,但兵力不多,不足为虑。倒是可以……
可以怎样?
可以招抚。王永吉说,若能招抚卢象升,让他帮我们对付李自成和建奴,岂不是一举两得?
招抚?崇祯冷笑,他都攻占太原了,还会听朕的招抚?
臣以为可以一试。王永吉说,卢象升毕竟是明朝将领出身,或许还有忠君之心。
崇祯沉思片刻,点头:那就试试。拟旨,封卢象升为山西总兵,太原知府,让他戴罪立功,协助朝廷平定李自成。
周延儒领旨退下,心中暗叹:这道旨意,能起作用吗?只怕卢象升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散朝后,崇祯独自留在文华殿,望着殿外的天空,眼中满是绝望。
大明朝,真的要完了吗?
他想起十几年前,刚登基时的雄心壮志,想要中兴大明,重振朝纲。可如今,内忧外患,四面楚歌,他拼尽全力,也无力回天。
朕,究竟错在哪里?他喃喃自语。
王承恩在一旁,不敢吭声。
其实崇祯心里明白,错不在他一个人,而在整个制度,整个朝廷。贪官污吏层出不穷,军队腐败不堪,百姓民不聊生,这一切积重难返,早已无药可救。
他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夜幕降临,崇祯回到寝宫,辗转难眠。他想起了父皇,想起了哥哥,想起了那些年少时的梦想。如今,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他突然坐起来,对王承恩说:去,把朕的儿子们都叫来。
不多时,太子朱慈烺、三子朱慈炯、四子朱慈炤来到寝宫。
崇祯看着三个儿子,眼眶湿润:你们都长大了。
父皇,您找我们有事?太子问。
崇祯沉默片刻,说:朕想问你们,若有一天,大明亡了,你们会怎么办?
三个儿子都吓了一跳,太子跪下:父皇,您怎么说这种话?大明不会亡的!
会的。崇祯苦笑,朕能感觉到,留给大明的时间不多了。李自成十五万大军,清军虎视眈眈,朝廷又无钱无兵,如何抵挡?
父皇……三个儿子泣不成声。
崇祯扶起他们:朕不是要你们哭,而是要你们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
父皇,我们会保护您的。太子坚定地说。
崇祯摇摇头:你们保护不了朕。朕是皇帝,若大明亡了,朕只能殉国。但你们不同,你们还年轻,可以活下去,将来若有机会,为大明复仇。
说完,他挥挥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静。
三个儿子恋恋不舍地离开。
崇祯独自坐在寝宫里,望着摇曳的烛火,心中一片冰凉。
与此同时,远在山西护国府的卢象升,正在看傅青主送来的情报。
护国公,北京传来消息,崇祯病重,朝中大臣争权夺利,整个朝廷乱成一团。傅青主说,据探子回报,崇祯常年忧虑,身体垮了,已经卧床不起。
另外,李自成建立大顺国后,派使者四处招降。据说他已经给各地势力送信,要求臣服。
卢象升放下情报,沉思片刻:李自成的使者来过护国府吗?
还没有。傅青主说,不过属下估计,很快就会来。
来了再说。卢象升淡淡道,李自成虽然占了西安,但他能坐稳江山吗?未必。
护国公是说……
李自成是流寇出身,只会打仗,不会治国。卢象升分析道,他占了西安,建立大顺,看似风光,实则根基不稳。这些流寇手下,都是乌合之众,没有治理经验,没有政治智慧。一旦坐了江山,内部必定乱成一团。
更何况,清军不会坐视不管。李自成若是攻打北京,清军必定趁机入关。到那时,李自成腹背受敌,能不能守住江山,很难说。
诸葛青云点头:护国公所言极是。所以我们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
卢象升说,李自成打他的北京,清军防他的关外,我们守好山西,发展实力。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我们再出手。
方以智站起来:护国公,属下有一个担忧。若李自成真的攻下北京,建立新朝,必定会要求我们臣服。若我们不服,他会不会派兵来攻?
卢象升肯定地说,但不会是现在。李自成攻下北京后,还要应对清军入关,短期内顾不上我们。而且山西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他若要打我们,代价不小。
所以,我们还有时间。他看向众人,接下来的几个月,是护国府发展的关键期。我们要抓紧巩固太原,发展经济,训练军队。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在乱世中立足。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
顾炎武站起来,慷慨激昂:护国公,属下以为,天下大乱将至,正是我们的机会。大明朝腐败透顶,李自成流寇本性难改,清军是异族入侵,都不是百姓的选择。唯有护国府,真心为百姓谋福利,这才是得人心的关键。
只要我们坚持初心,让百姓安居乐业,天下人自然会归附我们。
卢象升欣慰地看着这位大儒:顾先生说得对。人心,才是最大的力量。护国府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民心。将来无论如何发展,这一点都不能变。
诸位记住,我们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是护国府的立身之本,也是我们的底线。
谨遵护国公教诲!众人肃然起敬。
会议结束后,卢象升独自站在窗前,望向北方。
北京,那座他从未去过的城市,如今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崇祯皇帝,那个刻薄多疑、刚愎自用的皇帝,正经历着人生最黑暗的时刻。
卢象升并不同情他。
崇祯的失败,是他自己造成的。多疑杀害忠臣,刻薄对待百姓,苛税横征,用人不当,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历史上,崇祯自缢于煤山,结束了大明王朝。而在这个时空,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卢象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护国府要走自己的路,不受任何人左右。
王婉清走过来,轻声问:在想什么?
在想天下大势。卢象升说,崇祯快不行了,李自成要当皇帝了,清军准备入关了。这天下,要变天了。
那我们呢?
我们?卢象升转身,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我们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让护国府的百姓安居乐业。至于天下,谁爱当皇帝谁当,与我们无关。
你真的不想争天下?王婉清看着他的眼睛。
卢象升沉默片刻,说:不是不想,而是时机未到。现在争,只会成为众矢之的。不如等李自成和清军打起来,我们再趁机而动。
到那时,护国府有实力了,有底气了,再谈争天下也不迟。
王婉清点点头:妾身相信你。
四月二十日,朝廷的使者来到护国府。
使者是个翰林院编修,带着崇祯的圣旨,一路颠簸来到护国府。
卢象升在政务厅接见了他。
使者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山西护国府卢象升,虽有擅自行动之过,然念其旧功,特封为山西总兵,太原知府,令其戴罪立功,协助朝廷平定流寇。钦此!
读完,使者期待地看着卢象升,等他跪下接旨。
但卢象升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卢总兵,还不接旨?使者催促。
卢象升冷笑一声:总兵?知府?崇祯这是把我当什么了?一道圣旨,就想收买我?
使者脸色大变:卢象升,你敢抗旨?
抗旨?卢象升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使者,你回去告诉崇祯,护国府从今往后,不听朝廷号令。他的圣旨,在这里不管用。
你……你这是造反!使者惊恐万状。
造反?卢象升嗤笑,朝廷腐败透顶,百姓民不聊生,这样的朝廷,还值得效忠吗?我卢象升不反朝廷,只是不想跟着它一起沉沦。
护国府自有护国府的路,不需要朝廷来指手画脚。
你去告诉崇祯,让他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别来招惹护国府。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使者吓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跑了。
诸葛青云走上前,担忧地说:护国公,这样做,是不是太决绝了?彻底得罪了朝廷。
得罪就得罪。卢象升不在意地说,反正崇祯也快完了,得罪他有什么关系?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向天下宣布,护国府独立自主,不受任何人摆布。
这样一来,各方势力都会知道,护国府是第三极,既不属于大明,也不属于李自成,更不属于清军。
方以智点头:护国公高明。这样确实能树立护国府的独立地位。
消息传开后,天下震动。
北京,崇祯听到卢象升拒绝圣旨的消息,气得吐血,病情更加严重。
逆臣!逆臣!他在病榻上咆哮,卢象升,朕不会放过你的!
但他能做什么呢?派兵去攻打护国府?朝廷现在连李自成都对付不了,哪还有余力对付卢象升?
他只能无能狂怒,然后继续躺在病榻上,等待死亡的来临。
西安,李自成听说卢象升拒绝朝廷圣旨,哈哈大笑:这卢象升,有骨气!朝廷那些软骨头,哪比得上他?
牛金星提醒:闯王,卢象升既然不服朝廷,也未必会服我们。
无妨。李自成摆摆手,等我打下北京,再慢慢收拾他。现在,先不理他。
关外,多尔衮听到消息,沉思良久:卢象升此人,不简单。能在乱世中保持独立,很有智慧。
贝勒爷,我们要不要派人联络他?一个谋士问。
不急。多尔衮说,让他和李自成先打,我们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入关,一举占领中原。
护国府内,卢象升站在城楼上,望着远方。
天下三分,大戏即将开场。
而护国府,将在这场大戏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只要护国府坚持初心,为百姓谋福利,就一定能在乱世中立足,甚至走得更远。
至于称王称霸,那是以后的事。
现在,先守好这一方土地,让百姓安居乐业。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