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正月十六日,午后。
护国府情报司,一处不起眼的院落。
傅青主立在房中,面前站着七八个衣着各异的男女,有的像商贩,有的像书生,有的像农夫,但眼神都格外锐利。
诸位都是我情报司的骨干。傅青主沉声道,今日召集你们,是有重任相托。
傅大人请吩咐。一个中年男子抱拳道。
傅青主展开一张太原城的详细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街道、府衙、军营、粮仓等重要位置。
护国公已经决定,三月初一出兵太原。他指着地图,但要打赢这一仗,光靠武力不够,还需要情报。我们必须在一个半月内,摸清太原城的一切。
守军人数、兵力部署、粮食储备、城防布局、水源情况……事无巨细,都要查清楚。
另外,还要在城内发展内应,到时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太原!
众人肃然:遵命!
目前我们在太原有多少人?傅青主问。
回大人,目前在太原城内的探子有十五人,城外还有八人。那中年男子答道,但大多只能打探些零碎消息,难以接触核心情报。
不够,远远不够。傅青主摇头,从今日起,情报司增派人手,在太原的探子要增加到五十人以上。
这……中年男子为难道,大人,培养一个合格的探子,至少需要半年。现在只有一个半月,恐怕……
我知道。傅青主打断他,所以这次不能只靠专业探子,还要利用商人、账房、车夫、乞丐……所有能接触到情报的人。
他看向一个年轻女子:小翠,你在太原有亲戚吗?
有的,大人。小翠答道,我表哥在太原开茶馆,我堂姐在一户官宦人家做丫鬟。
很好。傅青主点头,你立刻动身去太原,联系你的亲戚,让他们帮忙打探消息。茶馆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消息最灵通；官宦人家的丫鬟,能听到不少内幕。
傅青主又看向那中年男子:老李,王维翰的商队经常往来太原,你去找王老爷子,让他的人帮忙留意太原的情况。商人消息最广,而且不容易引起怀疑。
明白。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傅青主神色凝重,我们必须在清军内部发展内应。没有内应,仅凭强攻,代价太大。
可是,清军戒备森严,如何渗透?有人问。
清军虽然戒备严,但也有破绽。傅青主冷笑,他们的守军,满族只有一千,蒙古两千,其余五千都是汉军。这些汉军,很多是被强征的,对清军并无忠心。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太原城南门守军,大部分是汉军。我们的目标,就是策反其中的军官。
正月十八日,太原城。
一个身着商贾服饰的中年男子走进一家酒楼,要了间雅间,坐下后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才从怀中取出一封信。
这人正是傅青主派出的老李。
不多时,一个身穿军服的汉子推门而入,正是太原城南门守军的一名把总——赵大成。
赵兄,别来无恙?老李起身相迎。
赵大成警惕地看看门外,关上门,压低声音:李兄,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过,最近清军查得很严,咱们不要见面吗?
我知道,但这次事关重大,不得不来。老李倒了两杯酒,赵兄,咱们也算老相识了。当年你我都是明军,后来你被清军俘虏,我则逃到护国府。这些年,你在清军中过得如何?
赵大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中闪过痛苦:还能如何?猪狗不如罢了。
我虽然挂着把总的名,但在那些满洲贵族眼里,不过是奴才。军饷克扣,动辄打骂,稍有不满就要军法处置。
他苦笑:更可恨的是,他们还要我们汉军去抓汉人,去抢汉人的粮食,去杀汉人的百姓……我每天都在想,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老李叹了口气:赵兄,你的苦,我都明白。但你有没有想过,换个活法?
换个活法?赵大成一愣,怎么换?
投奔护国府。老李直截了当地说。
赵大成脸色大变,站起身就要走:你疯了?这话要是被清军听到,我全家都要没命!
坐下,听我说完。老李拉住他,赵兄,你在清军的日子,难道还要过一辈子?你难道不想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不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赵大成停住脚步,缓缓坐下。
护国府你也听说过。老李继续道,那里的百姓,人人有田种,人人有饭吃,孩子还能上学堂。军队的待遇更好,月薪二两银子,阵亡还有抚恤金。
更重要的是,护国府对汉人好。不像清军,把咱们当牲口。
赵大成沉默良久,突然问:你说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
三月初一,护国军会攻打太原。老李盯着他的眼睛,我们需要一个内应。到时候,你打开南门,放护国军进城。事成之后,护国府会给你一个千户的位置,月薪五两银子,你的家人也能搬到护国府,从此过上好日子。
赵大成的手开始颤抖。
我知道这很危险。老李说,但赵兄,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护国军迟早会打下太原,到时候你怎么办?继续为清军卖命,等着被护国军杀死?还是趁现在立功,为自己和家人争取一个未来?
赵大成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年的屈辱:被满洲军官当众掌掴,克扣军饷后全家挨饿,被迫屠杀无辜百姓时的噩梦……
还有两年前,他的弟弟因为多说了几句话,被清军当场斩首。
我……我答应。他睁开眼,眼中满是决绝,与其给清军当狗,不如投奔护国府!
老李握住他的手:好兄弟!你这个决定,不会后悔!
正月二十日,护国府。
傅青主向卢象升汇报情报工作的进展。
护国公,目前我们在太原的探子已经增加到五十三人,基本覆盖了城内各个关键位置。傅青主展开一份详细的情报清单。
守军方面,经过多方核实,太原清军总数约八千人。其中满族一千人,是核心战力,装备精良,战斗力强。蒙古骑兵两千人,机动性强,但纪律较差。汉军五千人,战斗力参差不齐,士气低落。
城防方面,太原城墙高二丈五尺,厚一丈二尺,有四座城门,各门都有炮台,配备红衣大炮两门。城墙上设有箭楼二十四座,守军轮流巡逻。
粮食储备,据探子回报,太原城内粮仓有粮约十万石,足够守军和百姓支撑半年。但由于连年战乱,粮价飞涨,百姓怨声载道。
水源方面,太原城内有水井三百余口,另有汾河从城西流过。若我军围城,无法断水。
卢象升仔细听着,不时在地图上标注。
内应呢?他问。
已经策反了南门守军把总赵大成。傅青主说,此人原本是明军,被清军俘虏后强征入伍。这些年受尽屈辱,早有反心。属下的人接触他后,他同意到时打开南门,放我军进城。
可靠吗?卢象升问。
属下派人调查过他的底细。傅青主答道,赵大成,三十二岁,山西太原人,家中有老母、妻子、两个孩子。两年前他弟弟被清军杀害,他一直怀恨在心。此人虽在清军中任职,但从未真心投靠,只是为了活命。
属下认为,他的可信度在七成以上。
七成……卢象升沉吟,不够保险。万一他临阵反水,我军会陷入险境。
所以属下还有后手。傅青主说,除了赵大成,我们还在城内发展了其他几个线人,包括一个粮仓的管事,两个城门守卫,一个军械库的书吏。即使赵大成出问题,我们还有其他途径。
卢象升满意地点头:很好。青主,你继续盯紧太原,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第一时间报告。
遵命。
对了,李自成那边有什么动向?卢象升突然问。
傅青主翻开另一份情报:李自成目前正准备攻打西安。据探子回报,他集结了十五万大军,声势浩大。西安守军只有三万,恐怕守不住。
若李自成拿下西安,必定建国称帝,到时候天下大乱。
那正合我意。卢象升冷笑,李自成打他的西安,清军防他的关外,崇祯忙他的内乱,谁也顾不上我们。这正是我们攻打太原的最好时机。
正月二十五日,情报司又传来一个重要消息。
护国公,朝廷那边有动静了。傅青主神色凝重,崇祯皇帝病重,据说是常年忧虑成疾,已经卧床不起。
朝中大臣借机争权夺利,有的主张议和,有的主张死战,吵成一团。整个朝廷乱作一团,根本无暇顾及地方。
卢象升冷笑:崇祯这个皇帝,刻薄多疑,苛待臣下,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自作自受。
不过这对我们是好事。朝廷越乱,我们越安全。
方以智在一旁说:护国公,属下以为,崇祯虽然昏庸,但毕竟是大明天子。若他真的驾崩,天下必定大乱。到时候李自成、清军、各路军阀,都会趁机而起。
我们护国府,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你说得对。卢象升点头,所以我们要在崇祯垮台之前,尽快扩大地盘,充实实力。太原,只是第一步。拿下太原后,我们要控制整个山西北部,然后徐图大同、代州。
只有占据足够的地盘,有足够的人口和资源,我们才能在乱世中立足。
顾炎武站起身,慷慨激昂:护国公所言极是!如今天下,朝廷腐败,盗贼横行,百姓苦不堪言。护国府若能澄清一方,让百姓安居乐业,便是大功德!
不过,属下有一个担忧。他话锋一转,若我们攻打太原,清军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会不会派援军来支援?
这正是我担心的。诸葛青云说,太原对清军来说,战略地位极其重要。若太原失守,清军在山西的据点就会动摇。他们必定会全力救援。
所以我们要打得快。卢象升说,速战速决,拿下太原后立刻加固城防,等清军援军赶到时,我们已经站稳脚跟。
那清军援军什么时候能到?顾炎武问。
傅青主答道:据情报,清军在代州还有一万兵力,若得知太原被围,最快也要五日才能赶到。只要我们三日内拿下太原,就能争取到加固城防的时间。
三日……卢象升沉思,可能吗?
若有内应,三日足够。诸葛青云自信地说,属下已经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到时候里应外合,一举破城。
二月初五,又一个消息传来,让卢象升眉头紧锁。
护国公,李自成那边传来消息。傅青主说,李自成攻下了西安,正式建国号,改元,自称大顺王
他还派使者四处招降,要各地势力臣服于他。
呵,来得倒快。卢象升冷笑,李自成这是迫不及待要当皇帝了。
护国公,若李自成派使者来,我们如何应对?诸葛青云问。
卢象升简单地说,既不答应臣服,也不明确拒绝,就说需要时间考虑。这样既不得罪李自成,又能保持我们的独立性。
等到将来李自成和清军打起来,我们再决定站哪边——或者,谁也不站,坐山观虎斗。
方以智赞道:护国公高明!如今天下,李自成、清军、朝廷三方博弈,我们护国府正好可以利用他们的矛盾,发展自己。
不过,这需要高超的外交手腕,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所以我需要你们这些聪明人。卢象升看向方以智、顾炎武、诸葛青云,从今往后,外交之事,由你们三人共同负责。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务必让护国府在各方势力之间周旋自如。
遵命!三人齐声答道。
二月初十,距离出兵太原还有二十天。
傅青主再次向卢象升汇报:护国公,太原城内的情报网已经完全建立。我们现在对太原城的了解,甚至比清军守将还要清楚。
他拿出一份厚厚的卷宗:这是太原城的详细情报,包括:守军编制、将领名单、武器配备、粮食库存、城防布局、水源分布、百姓情绪……事无巨细,全部在这里。
卢象升接过卷宗,一页页翻看,越看越满意。
好,很好!他赞道,有了这些情报,太原之战,我们胜算大增!
另外,赵大成那边已经准备就绪。傅青主继续道,他手下有五十名士兵,都是汉人,对清军不满。赵大成已经暗中串联,到时候一起行动。
按照计划,三月初一凌晨三更,赵大成会用迷药迷晕南门的守卫,然后打开城门。我军可以直接进城,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很好。卢象升点头,但还是要防备万一。即使内应失败,我们也要有强攻的准备。
属下明白。诸葛青云说,我已经制定了两套方案。方案一,内应成功,我军直接入城；方案二,内应失败,我军围城强攻,同时用心理战瓦解敌军士气。
无论哪种方案,我们都有把握拿下太原。
卢象升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北方。
太原,那座他曾经惨败的城市,如今即将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这一次,他不会再失败。
传令下去。他转身,声音坚定,全军做好出征准备。二月底,完成所有物资筹备。三月初一,我们出兵太原!
遵命!
二月十五日,夜。
太原城内,赵大成的家中。
他的妻子正在灯下缝补衣服,两个孩子已经睡下,老母亲坐在炕上念佛。
赵大成坐在桌前,手里握着一个酒碗,却一口也喝不下。
当家的,你怎么了?妻子关切地问,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
没事。赵大成勉强笑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又想起你弟弟了?妻子叹气,都两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放下?赵大成苦笑,我怎么放得下?那可是我的亲弟弟!被清军一刀砍了头,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我每天给清军卖命,就是杀我弟弟的凶手!我怎么放得下?
妻子默然,不知该如何安慰。
赵大成突然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星星。
再过半个月,护国军就要来了。
到时候,他要打开城门,迎接护国军入城。
这是背叛吗?
不,这不是背叛。
背叛大明才是背叛,他只是在纠正错误,重新回到汉人的阵营。
孩子他娘。他突然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能离开太原,去护国府生活,你愿意吗?
护国府?妻子一愣,那不是叛军的地方吗?
不是叛军,是义军。赵大成纠正,护国府对百姓好,人人有田种,有饭吃,孩子还能上学。不像咱们现在,受清军压迫,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妻子沉默片刻,说: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去哪里我都愿意。
赵大成握住她的手:好,等过段时间,咱们就走。去护国府,过好日子。
他没有告诉妻子,再过半个月,太原就会变天。
而他,将是改变太原命运的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