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五日，晴。
太行山，一片绿意盎然。
五万亩麦田，麦苗已经齐腰高，绿油油的，随风摇曳。
卢象升站在田埂上，看着眼前的景象。
钱守道在一旁，手里拿着账本：护国公，某估算了一下。若无天灾，今年的收成，应该比去年增产三成。
三成？卢象升转过头。
钱守道推了推眼镜，去年平均亩产两石半，今年应该能到三石二三。
五万亩地，总产量能达到十六万石。
卢象升在心里算了算：十六万石，七万二千人，人均两石二。
够吃一年，还有结余。
是的。钱守道道，而且温室菜也快成熟了，能补充蔬菜。
煤矿、盐池也开始产出了，能增加收入。
护国府的根基，算是稳了。
卢象升点点头，但眼神还是有些忧虑。
根基是稳了，但外部威胁越来越大。
清军在攻太原，李自成在河南扫荡，朝廷虎视眈眈。
某随时可能面临大战。
钱守道沉默了。
良久，他才说：护国公，某有个问题，憋了很久。
咱们...真的能赢吗？钱守道的声音很低，三方势力，任何一方，都比咱们强大得多。
咱们只有七万人口，两万军队。
他们呢？清军几十万，李自成十几万，朝廷更是百万大军。
咱们凭什么赢？
卢象升看着他，忽然笑了。
钱守道，某问你。咱们凭什么能从一个破山寨，发展到现在？
钱守道一愣。
凭的是什么？卢象升继续道，凭的是让百姓有地种。
凭的是让孩子能读书。
凭的是让病人有药医。
凭的是说到做到，言出必行。
这些，清军有吗？李自成有吗？朝廷有吗？
钱守道摇头。
所以，咱们能赢。卢象升的声音坚定，不是现在，也许是十年后，也许是二十年后。
但只要咱们坚持下去，只要百姓支持咱们，咱们就一定能赢。
钱守道看着他，眼圈红了。
某明白了。
同日，午后。
议事厅里，卢象升召集众人，进行年终总结。
这是护国府建立以来的第一次正式总结。
从去年十一月到现在，整整半年。
诸位。卢象升环视众人，半年前，咱们只有两万八千人，粮食不到三千石。
现在，咱们有七万两千人，粮食一万五千石。
半年前，咱们没有学堂，没有医馆，没有像样的工坊。
现在，咱们有十五所学堂，三所医馆，六座工坊。
半年前，咱们的军队只有九千人，装备简陋。
现在，咱们有两万精兵，装备精良。
这些成绩，是诸位的功劳。
众人都没有说话，但眼里都有光。
钱守道站起来，拿出一份详细的报告。
护国公，某汇总了半年来的各项数据。请过目。
他清了清嗓子，念道：
人口：二月初一，两万八千人。四月二十五日，七万二千人。增长百分之一百五十七。
耕地：二月初一，四万两千亩。四月二十五日，五万亩。增长百分之十九。
人均耕地：二月初一，零点七五亩。四月二十五日，零点六九亩。略有下降，但粮食总量增加。
军队：二月初一，九千人。四月二十五日，两万人。增长百分之一百二十二。
学堂：二月初一，零所。四月二十五日，十五所。学生一千人，其中女学生一百二十人。
医馆：二月初一，一所。四月二十五日，三所。赤脚医生八十人。
工坊：二月初一，一个铁厂。四月二十五日，铁厂五座，纺织坊三座，火药坊一座。
月税收：二月初一，不足百两。四月二十五日，九千两。增长九十倍。
月支出：二月初一，不详。四月二十五日，一万九千两。
财政状况：收支平衡，无结余。
念完，钱守道放下报告：护国公，这就是咱们半年来的成绩单。
卢象升点头：很好。数据很详细。
他站起来，走到地图前。
但咱们也要看到问题。
第一，人口增长太快，耕地跟不上。他指着地图，人均耕地从零点七五亩降到零点六九亩。
虽然粮食总量增加了，但人均粮食还是紧张。
第二，财政捉襟见肘。他转身看着众人，收入九千两，支出一万九千两。靠王家投资和工坊利润才勉强平衡。
若没有外部支持，咱们撑不了多久。
第三，军队虽然扩大了，但战斗力还不够。他看向王文义，上次演习，暴露了很多问题。
新兵太多，缺乏实战经验。
第四，人才不足。他又看向赵文华，官吏、教师、工匠，都严重缺乏。
咱们现在的官员，大部分都是某从以前的队伍里提拔的。
他们忠诚，但能力有限。
诸葛青云点头：护国公说得对。咱们虽然发展快，但根基还不牢。
若遇到大战，恐怕撑不住。
所以，卢象升道，某给下半年定几个目标。
他在地图上标注着。
第一，人口控制在十万以内。超过十万，咱们养不起。
第二，再开荒五千亩。争取人均耕地回到零点七亩以上。
第三，军队稳定在两万。不再扩军，但要提高战斗力。
第四，学堂扩大到二十所。重点是实学学堂，培养高级人才。
第五，工坊继续扩大。盐场、煤矿要尽快投产。
第六，月税收争取达到一万两。争取财政有结余。
钱守道记录着：护国公，某记下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卢象升严肃道，春耕是第一要务。
无论发生什么，春耕不能停。
粮食，是咱们的命根子。
会议结束后，卢象升单独留下了诸葛青云。
青云，某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护国公请讲。
卢象升沉默片刻：继承人的事，不能再拖了。
诸葛青云眼睛一亮：护国公终于想通了？
卢象升道，王俊卿前几天又来了，带了王家的女儿。
某见过了。
如何？
人不错。卢象升道，有见识，读过书，也认同某的理念。
那护国公的意思是...
某想再看看。卢象升道，让她在护国府住一段时间，看看她是不是真的理解咱们的改革。
若她只是为了攀附权贵，某不会娶。
若她是真心认同咱们的理念，某可以考虑。
诸葛青云点头：护国公考虑得周全。某会安排。
还有一件事。卢象升又道，某想从护国府内部，培养几个接班人。
不只是某的接班人，还有你们的接班人。
护国府不能依靠某一个人。
某若有不测，护国府也要能运转下去。
诸葛青云严肃道：护国公，这话某不爱听。
您还年轻，怎么会有不测？
凡事要有备。卢象升道，战场上，刀剑无眼。某说不准哪天就没了。
所以，某要培养接班人。
王文义，忠诚勇猛，但缺乏大局观。
杨国柱，经验丰富，但保守。
赵虎，年轻有为，但资历浅。
钱守道，细致周到，但魄力不足。
还有青云你，他看着诸葛青云，智谋过人，但年纪也不小了。
诸葛青云苦笑：护国公，某才四十出头。
对，还有二十年。卢象升道，但二十年后呢？
所以某要从年轻人中，选几个苗子。
翠儿、李小宝，都是好苗子。
还有其他学生，也要多培养。
某明白了。诸葛青云道，某会留意。
四月二十六日，傍晚。
虎头寨广场，张灯结彩。
今天是护国府建立半周年的日子。
卢象升决定，办一场庆典。
广场上，摆了三十桌酒席。
文武官员、士兵代表、百姓代表，都在。
卢象升站在高台上，举起酒杯。
诸位！
众人安静下来。
今天，是护国府建立半周年。卢象升的声音洪亮，半年前，咱们只有一个破山寨。
现在，咱们有七万百姓，两万军队。
半年前，咱们吃不饱，穿不暖。
现在，咱们有地种，有书读，有病能医。
这一切，都是诸位的功劳！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某要感谢的人很多。卢象升继续道，王文义，率军抗清，守住了咱们的家园。
诸葛青云，运筹帷幄，为咱们指明了方向。
钱守道，殚精竭虑，把护国府管理得井井有条。
赵文华，呕心沥血，让咱们的孩子能读书。
李铁匠，日夜赶工，为咱们打造了精良的武器。
刘婆子，拼了老命，救回了几十条人命。
还有，所有的士兵，所有的百姓。
是你们，用汗水，用鲜血，建立了护国府。
某，敬你们一杯！
他一饮而尽。
台下，七万人齐声呼喊：护国公万岁！
卢象升放下酒杯，摆手：某不要万岁。
某只要，咱们的理想，能实现。
某只要，咱们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
某只要，咱们的孩子，能有未来。
为了这个，某愿意付出一切。
包括某的命。
台下，一片寂静。
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宴席开始。
卢象升走到各桌敬酒。
他走到士兵代表那桌，举起杯：诸位兄弟，某敬你们。
一个老兵站起来：护国公，咱们不会说话。但咱们知道，跟着您，有盼头。
某以前是逃难的，饿得快死了。是您收留了某，给了某一口饭吃。
现在，您又分了地给某。某家有五亩地了！
某爹说，祖上三代都是佃农，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能有自己的地。
护国公，咱们全家，都记着您的恩。
其他士兵也纷纷站起来。
对！咱们记着！
护国公让咱们当人了！
卢象升眼圈红了。
诸位兄弟，某才要谢谢你们。
是你们，用命守住了护国府。
是你们，让某的理想，能够实现。
某敬你们！
众人一饮而尽。
他又走到百姓代表那桌。
老张头站起来：护国公，某也不会说话。
但某想说，某活了六十多年，见过无数当官的。
有的贪，有的狠，有的懒。
但像您这样，真心为百姓办事的，某只见过您一个。
咱们村的人都说，这辈子能遇上您，是咱们的福气。
其他百姓也纷纷点头。
对！是福气！
护国公，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咱们还指望您带着咱们，过好日子呢！
卢象升鼻子一酸。
诸位父老，某会的。
某会好好活着，带着你们，把护国府建得更好。
让你们的孩子，能读书。
让你们的老人，能养老。
让你们，都能过上人的日子。
这是某的承诺。
台下，一片欢呼。
宴席结束，已是深夜。
卢象升独自回到书房。
他坐在书桌前，拿出日记。
崇祯十四年四月二十六日，护国府建立半周年。
今日设宴庆祝，心中感慨良多。
半年前，某只是一个逃难的溃兵，带着几千残兵败将，躲在太行山里。
半年后，某成了七万人的护国公。
这半年，咱们经历了太多。
战争、瘟疫、饥荒、内部分歧。
每一次，某都以为挺不过去了。
但每一次，咱们都挺过来了。
为什么？
因为有理想。
因为知道，咱们在做什么。
咱们不是为了权力，不是为了财富。
咱们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这个理想，支撑着咱们。
让咱们在最黑暗的时候，也不放弃。
他停下笔，望着窗外。
远处，百姓们还在庆祝。
锣鼓喧天，笑语欢歌。
护国府的根，已经扎进了太行山的土地。他喃喃道。
这根，是百姓的信任。
是士兵的忠诚。
是官员的奉献。
也是咱们共同的理想。
只要这根在，护国府就不会倒。
即使某死了，护国府也会继续存在。
因为它不是某一个人的，是所有人的。
他又提起笔，继续写。
某知道，前面还有更大的挑战。
清军、李自成、朝廷，三方势力，随时可能来攻。
咱们可能会失败，可能会全军覆没。
但某不后悔。
因为咱们试过了。
咱们证明了，另一种制度是可能的。
咱们证明了，百姓可以有地种、有书读、有官做。
咱们证明了，一个政权，可以不依靠皇帝，不依靠世家，只依靠百姓。
这就够了。
哪怕咱们最后失败了，这个种子也已经种下。
总有一天，它会发芽，会长大，会开花结果。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闭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这半年来的一幕幕。
张横在黑虎关的战死。
刘千总在飞狐峪的全军覆没。
崞县五百守军的慷慨赴死。
小张在疫区的临终遗言。
李四在火药工坊的爆炸。
还有无数无名的士兵、百姓，为了护国府，献出了生命。
你们的牺牲，不会白费。他睁开眼，眼里有泪光。
某会带着护国府，走下去。
走到咱们的理想实现的那一天。
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是诸葛青云。
护国公，还没睡？
睡不着。卢象升道，青云，进来坐。
诸葛青云走进来，看到卢象升在写日记。
护国公在写什么？
随便写写。卢象升合上日记，青云，你说，咱们能成功吗？
诸葛青云沉默片刻：某不知道。
但某知道，咱们必须试。
卢象升道，必须试。
两人相视，都笑了。
窗外，繁星满天。
太行山的夜，很静，很美。
远处，传来更夫的声音。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卢象升站起来，走到窗前。
他看着远方的虎头寨，看着那些灯火。
每一盏灯火，都是一个家庭。
每一个家庭，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希望。
护国府的根，已经很深了。他轻声道。
接下来，就看它能不能枝繁叶茂了。
诸葛青云也走到窗前：会的。
某相信，会的。
京师，养心殿。
崇祯还在批阅奏章，已是三更天。
王承恩进来：陛下，夜深了，该休息了。
休息？崇祯冷笑，朕如何休息？
清军在太原，李自成在河南，卢象升在太行山。
朕若休息，这江山就没了。
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
崇祯放下奏章，揉了揉眼睛。
传朕旨意，密切监视卢象升。
他的一举一动，都要报给朕。
等清军退了，李自成平了，朕就去收拾他。
到那时，朕要让他知道，得罪天子的下场。
王承恩应了一声，退下了。
崇祯独自坐在龙椅上，望着殿外的夜空。
卢象升，你以为朕拿你没办法？
你等着。
河南，洛阳。
福王府的大殿里，灯火通明。
李自成站在地图前，牛金星在一旁。
闯王，卢象升不肯结盟。
某知道。李自成道，他有他的理想，某有某的目标。
注定不是一路人。
那...将来？
将来，李自成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某会亲自去见他。
看看，能不能说服他。
若不能，就只能兵戎相见了。
但不是现在。
他指着地图：某现在要做的，是拿下河南全境。然后北上。
等某拿下山西，卢象升就是瓮中之鳖。
牛金星点点头，但眼里有些复杂。
闯王，某倒觉得，卢象升是个难得的人才。
若能为我所用...
不能。李自成打断他，你也看到了，他的理想和某的目标，根本不同。
他不要皇帝，某却要当皇帝。
这个矛盾，无法调和。
也罢。牛金星叹气，只是可惜了这样一个人才。
代州，清军大营。
阿济格在帐中，听着汇报。
贝勒，太原城很坚固。我们攻了三天，还没攻下。
而且，背后有人袭击我们的粮道。
已经损失了八十多车粮草。
阿济格脸色阴沉：是卢象升的人吧？
应该是。
阿济格咬牙，卢象升，你给我等着。
我拿下太原后，第一个就灭你！
他站起来，在帐中来回踱步。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先拿下太原，站稳脚跟。
然后，再慢慢收拾他。
太行山，虎头寨。
城墙上，卢象升独自站着，望着远方的星空。
风很大，旗帜猎猎作响。
但他的眼神，坚定不移。
来吧。他轻声道，不管是清军，是李自成，还是朝廷。
某都接着。
护国府的根，已经扎下了。
谁也拔不掉。
远处，传来学堂的读书声。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声音清脆，在夜空中回荡。
卢象升听着，忽然笑了。
只要这声音还在，护国府就还在。
只要希望还在，咱们就会继续走下去。
风吹过，旗帜飘扬。
上面绣着两个大字：
护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