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正月十六日,虎头寨议事厅。
卢象升将一份文书重重拍在桌上:诸位,某已决定,将试点改革推广到全境。土地改革,全面清丈,查隐田,限地租;教育改革,再开十所学堂;医疗改革,每村设赤脚医生。
还有,他顿了顿,今年秋季,护国府举行第一次科举。不限出身,不限男女。
轰——
议事厅里炸开了锅。
护国公!礼部顾问方士贤猛地站起,须发皆张,不限男女?这...这是要造反吗?
造反?卢象升冷冷看着他,某只是让女子也能读书做官,何来造反?
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方士贤拍桌怒吼,让女子参加科举,有辱斯文,败坏风气!这是挖大明的根!
挖根?王文义冷笑,某看某们护国府的女学生,比你这腐儒强百倍!
你...你敢辱某?方士贤指着王文义,气得浑身发抖。
够了!卢象升喝止,坐下!
可方士贤不坐,另外两个老官员也站了起来。
护国公,户部顾问陈廷栋沉声道,老朽在朝为官三十载,深知祖制不可违。您这么做,是在与天下士人为敌!
与天下士人为敌?诸葛青云站起来,某倒要问问,天下士人就一定对吗?当年王安石变法,也是与天下士人为敌,可他错了吗?
王安石变法失败,正说明违背祖制必败!
那是因为保守派从中作梗!
眼看双方就要吵起来,程文炳忽然开口:护国公,某有一言。
众人看向他。
某不反对改革,程文炳缓缓道,但某觉得...步子迈得太大了。
卢象升看着他,文炳,说下去。
咱们刚打完仗,损失五百余人。又遇粮食危机,人口暴增,百废待兴。程文炳一一道来,此时推行这么多改革,会不会...会不会顾此失彼?
而且,他看向卢象升,改革触动的利益太多。地主不满,士人反对,连某们自己人都有分歧。万一...万一引发内乱,怎么办?
这话说得很重。
议事厅里一片寂静。
良久,杨国柱开口:文炳,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怕打仗,还是怕改革?
某不是怕,程文炳道,某是担心。护国府才建立半年多,根基不稳。若此时强推改革,只怕...
只怕什么?王文义冷声道,只怕得罪地主?只怕得罪那些腐儒?
文义!程文炳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某是为护国府着想!
你是为护国府着想,还是为自己着想?王文义针锋相对,某看你就是怕担责任!
程文炳拍案而起。
够了!卢象升一掌拍在桌上,桌上的茶盏都震得跳了起来。
卢象升环视全场,缓缓道:看来,诸位对改革,有很大分歧。
无人应答。
那好,卢象升站起来,某今天就把话说清楚。
护国府,为何而战?
众人面面相觑。
某来告诉你们,卢象升一字一句道,护国府的存在,就是为了改革。没有改革,护国府和其他军阀有什么区别?
可是护国公,方士贤道,改革也要循序渐进啊。您一下子推这么多,万一失败了...
失败?卢象升打断他,某问你,若某们不改革,继续维持旧制,护国府能存活多久?
这...
朝廷腐败透顶,李自成虎视眈眈,清军随时可能南下。卢象升道,某们若不改革,凭什么和他们竞争?凭某们也腐败?凭某们也压榨百姓?
可是...
没有可是!卢象升厉声道,改革或许会失败,但不改革,必定会失败!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方士贤脸色铁青:护国公执意如此,老朽只能...
只能怎样?卢象升直视他,辞官?请便。
你...方士贤没想到卢象升这么决绝,一时语塞。
某今天把话摆在这儿,卢象升环视全场,改革,必须推行。谁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某绝不强留。
正月十七日,怀来县。
县衙后堂,十几个地主聚在一起,为首的马文通将一份文书摊开。
诸位,这是某连夜拟的上书,请护国府停止土地改革。
写得好!有人叫好,护国府这是要断某们的活路!
就是!某家三千亩地,一半是隐田。若被查出来,得补多少税?还有那地租限制,每亩不得超过三成,某们还赚什么?
所以某们要联合起来,马文通道,这份上书,需要诸位签名。人越多,分量越重。
某签!
某也签!
转眼间,四十三个地主签了名。
很好,马文通收起文书,某明日就送到虎头寨。若护国府不答应,咱们就...集体离开!
对!离开!看他护国府还能剩下什么!
正月十九日,马文通带着十几个地主来到虎头寨。
护国公,马文通递上上书,某等有一事相求。
卢象升接过上书,扫了一眼,冷笑:某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不就是土地改革触动你们利益了吗?
护国公,马文通陪着笑脸,您看,某等也是护国府的人。这土地改革,是不是太...
太什么?
太激进了。马文通小心道,某等祖祖辈辈攒下的家业,就这么要被...被...
被分掉?卢象升接话,你倒说对了一半。
什么意思?
某没说要分你们的地,卢象升道,某只是要你们如实申报,该交的税交,该限的租限。这过分吗?
可是...
可是什么?卢象升打断他,你们这些年隐瞒了多少田地?收了佃户多少租子?心里没数吗?
马文通脸色一白。
某给你们两条路,卢象升冷冷道,第一,老老实实申报土地,按律纳税。某保证,不追究以往。第二,带着你们的家业,离开护国府。
护国公,这...这不是逼某们吗?
对,某就是在逼你们。卢象升站起来,某们打下太行山,不是为了养你们这些蛀虫。要么遵守规矩,要么滚蛋。
马文通脸色涨红,却说不出话来。
正月二十一日,风波越闹越大。
方士贤联合另外两个老官员,联名上书,要求卢象升收回女子科举的决定,否则辞官而去。
卢象升看完上书,随手扔在一旁。
护国公,诸葛青云担忧道,若他们真的辞官,会不会影响士气?
影响?卢象升笑了,某倒觉得是好事。
何意?
这些人留着,只会拖后腿。卢象升道,与其让他们在里面捣乱,不如让他们走。
可是...
青云,卢象升看着他,你觉得某该妥协吗?
诸葛青云沉默片刻:不该。
那就对了。
正月二十三日,紧急会议。
议事厅里人满为患,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保守派坐在左边,改革派坐在右边。中间的,是摇摆不定的。
护国公,方士贤起身,老朽最后劝您一句。收回女子科举的决定,缓行土地改革。否则,护国府必生大乱!
某不收回。卢象升道。
那您就是要与天下为敌!
与天下为敌?卢象升冷笑,某倒要问问,这天下是谁的天下?是士人的,还是百姓的?
这...
某再问你,卢象升步步紧逼,朝廷按照你们说的祖制治国,治出了什么?民不聊生,流寇四起,清军入关!这就是你们的祖制?
方士贤语塞。
某告诉你们,卢象升环视全场,某不在乎什么祖制。某只在乎百姓能不能吃饱饭,能不能读得起书,能不能看得起病!
若这些都做不到,要祖制有什么用?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不少人低下了头。
可方士贤还在坚持:护国公,您这是狂妄!自古以来...
自古以来怎样?卢象升打断他,自古以来,女子就该被压迫?自古以来,百姓就该被剥削?自古以来,朝廷就该腐败?
某告诉你,自古以来的东西,不一定都是对的!
方士贤被怼得哑口无言。
程文炳忽然站起来:护国公,某...某有一言。
众人看向他。
某不反对改革,真的不反对。程文炳认真道,但某担心,改革会引发动荡。护国府刚建立,经不起折腾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改?王文义质问。
不是不改,是缓改。程文炳道,先稳住局面,再徐图改革。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王文义冷笑,等朝廷打来?等李自成打来?等清军打来?
你...
文炳,卢象升忽然开口,某问你,你觉得护国府的优势在哪里?
程文炳一愣:优势?
对。某们凭什么和朝廷斗?凭什么和李自成斗?凭什么和清军斗?
程文炳想了想:军队?
不对。卢象升摇头,是制度。
他站起来,走到厅中央:某们的军队,比朝廷强吗?不强。某们的兵力,比李自成多吗?不多。某们的战力,比清军猛吗?不猛。
那某们凭什么能存活到现在?
无人回答。
凭的就是改革!卢象升一字一句道,凭的是某们让百姓有地种,有书读,有病能看!凭的是某们给了百姓希望!
若某们停止改革,变成和朝廷一样的货色,百姓凭什么支持某们?
程文炳沉默了。
某明白你的担忧,卢象升语气缓和,你怕改革失败,怕护国府垮台。但某要告诉你,不改革,才是真正的死路。
改革或许会失败,但至少某们试过。不试,就永远不知道行不行。
这话说得众人心潮澎湃。
但某也不是不讲道理,卢象升话锋一转,女子科举,某可以暂缓一年。给保守派,也给百姓,一个接受的时间。
但土地改革、教育改革、医疗改革,必须推行。这是护国府的根本,不容动摇。
谁不接受,他扫视全场,现在就可以走。某绝不强留。但某丑话说在前头,走了,就别想再回来。
议事厅里一片死寂。
良久,方士贤叹了口气,起身道:既如此,老朽告辞。
他向卢象升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另外两个老官员犹豫片刻,也跟着离开。
马文通等几个地主,也灰溜溜地走了。
卢象升看着他们的背影,没有挽留。
护国公,钱守道担忧道,他们走了,会不会去朝廷告密?
卢象升淡淡道,但某不在乎。
可是...
守道,卢象升看着他,某问你,留着这些人,是帮助还是阻碍?
钱守道想了想:阻碍。
那他们走了,反而是好事。卢象升笑了,留下的,都是真正认同改革的。队伍纯粹了,做事反而更顺。
王文义大笑:护国公英明!某早就看这些腐儒不顺眼了!
不过,卢象升正色道,某们也要反思。改革不是蛮干,要讲究方法。女子科举暂缓一年,就是给百姓接受的时间。
土地改革也是,不能一刀切。愿意配合的,优待;不愿配合的,依法处置。温和而坚定,这才是长久之道。
众人点头。
窗外,寒风呼啸。
三个官员、五个地主,带着家眷,悄然离开了太行山。
他们走了,但留下的隐患,却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