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六，辰时。
虎头寨校场。
一面大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上书护国军招募新兵六个大字。
校场上已经聚集了上千人，有青壮汉子，有半大小伙，甚至还有几个白发老者。
王文义站在高台上，身着铁甲，腰佩长刀，威风凛凛。
诸位。他朗声道，护国府决定扩军三千，今日起开始招募。凡年满十六岁、身体健康、志愿参军者，皆可报名。
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
待遇如何？有人大声问。
每月军饷一两五钱，管吃管住，配发装备。王文义说，另外，军中表现优异者，可升迁为把总、千总，甚至将军。
若战死了呢？又有人问。
战死者抚恤银五十两，家属终身供养。王文义说，伤残者根据伤势轻重，抚恤银十两到三十两不等，护国府安排力所能及的工作。
这话让很多人动心了。
一两五钱的月饷，一年就是十八两银子。对普通百姓来说，这是笔不小的收入。
更重要的是，护国府对阵亡将士的抚恤，比朝廷厚道得多。
某要报名！
某也要！
人群涌向报名处。
负责登记的钱守道和几个书吏忙得团团转。
姓名？
张二狗。
年龄？
十八。
会武艺吗？
会使锄头算不算？
钱守道笑了，耕地用力和打仗用力差不多。登记，去那边体检。
体检处，几个郎中正在检查应征者的身体。
主要看三点：一是身高，必须五尺以上（约1.55米）；二是视力，必须能看清五十步外的靶子；三是体力，能扛起一百斤的石头走五十步。
合格的，发给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编号。
不合格的，好言相劝，让他们回去。
有个瘦弱的少年被刷下来了，哭着求情：求官爷给俺一次机会，俺能吃苦！
王文义走过去，看着他：你叫什么？
张顺。
多大了？
十六。
为何参军？
俺爹娘都病了，需要银子买药。张顺哭着说，求官爷收下俺。
王文义沉默片刻，对郎中说：给他一次机会。若一个月后体检还不合格，再劝退。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张顺跪地磕头。
王文义扶起他：别谢某。某给你机会，你能不能抓住，看你自己。
到了午时，已经有两千多人报名，合格的有一千八百人。
按照计划，护国府要招三千新兵，还差一千多。
继续招募。卢象升对王文义说，不过要提高标准。某要的不是人数，而是质量。
大人，某有个建议。王文义说。
能否从周边几个县招兵？王文义说，太行山的壮丁就这么多，全招了，谁来种地？
有道理。卢象升点头，派人去宜阳、怀来、涿鹿等地，张贴告示，招募壮丁。
七月二十，新兵营正式成立。
三千名新兵被分成三个营，每营一千人。每个营下辖十个队，每队一百人。
这是卢象升设计的新编制。
他没有用明朝的制度，而是参考了现代军队的营连排班制度，只是名称改成了营队伍火。
一个营一千人，相当于现代的团。
一个队一百人，相当于现代的连。
一个伍二十人，相当于现代的排。
一个火五人，相当于现代的班。
这样的好处是，层级清晰，指挥便捷。卢象升对将领们解释，打仗时，营长指挥队长，队长指挥伍长，伍长指挥火长。一级一级传达，不会乱。
可大人。程文炳疑惑，这和传统编制有何不同？
不同在于权责明确。卢象升说，传统军队，千总管一千人，但手下只有几个把总，中间缺少层级。出了事，找不到具体负责人。
而我们的新编制，一个火长只管五个人，出了事，直接找他。一个伍长只管四个火，也就是二十人，管得过来。
杨国柱眼睛一亮：妙啊！这样一来，每个士兵都有人管，每个军官都有具体责任。
正是此理。卢象升说，而且，这样的编制便于战术变化。五人一火，可以互相掩护；二十人一伍，可以独立作战；一百人一队，可以攻守兼备。
将领们纷纷点头。
七月二十五，正式开训。
王文义担任新军总教头，杨国柱和程文炳协助。
第一天，练的是队列。
全体都有，立正！
王文义的吼声在校场上回荡。
三千新兵站得歪歪扭扭，有的挺胸，有的驼背，有的东张西望。
这叫立正？王文义怒了，重来！
立正是什么意思？有新兵小声问。
就是站直！王文义说，抬头，挺胸，收腹，双手自然下垂，贴紧裤缝，眼睛看前方。
他亲自示范。
新兵们模仿，但还是做不好。
有的抬头太高，像在看天；有的挺胸太用力，像要打挺；有的双手僵硬，像木偶。
王文义一个个纠正，从早上练到中午。
很多新兵叫苦连天。
这哪是当兵，这是受罪啊！
就是站个队，有这么复杂吗？
某当年在家护院，也没这么多讲究。
抱怨声此起彼伏。
王文义充耳不闻，继续严训。
午饭后，继续训练。
这次是齐步走。
听令，齐步——走！
新兵们开始走，但步伐完全不一致。
有的大步流星，有的小步慢挪，有的顺拐（同手同脚）。
王文义头疼，你们这是走路还是赶集？
他让几个老兵示范。
老兵们步伐整齐，踩在同一个节奏上，脚步声如同一人。
新兵们看得目瞪口呆。
看到了吗？王文义说，这才叫齐步走。不是各走各的，而是大家一起走，步调一致。
可这有啥用？有新兵忍不住问，打仗又不是走队列。
有用。王文义冷冷地说，战场上，若你们走得乱七八糟，敌人一冲，立刻就散了。若你们能整齐划一，敌人冲过来，你们也不会乱。
而且。他继续，队列训练，练的是服从命令。某让你停，你就得停；某让你走，你就得走。这种服从，到了战场上能救你的命。
新兵们似懂非懂。
但接下来的训练，他们不敢再抱怨了。
因为王文义是真的狠。
谁走得不好，罚跑十圈。谁说话，罚蹲马步一个时辰。谁动作慢，扣当月军饷。
三天下来，新兵们腰酸腿疼，但队列明显整齐了。
八月初一，开始武器训练。
新兵们领到了武器：长矛、腰刀、弓箭，还有一部分人领到了火绳枪。
大人给你们配备了最好的武器。王文义说，这些长矛，是李铁匠亲手打造的，矛头锋利，矛杆坚韧。这些腰刀，能削铁如泥。这些火绳枪，能在百步外穿透木板。
新兵们兴奋地摸着武器。
但是。王文义话锋一转，有了武器，不会用，那就是废铁。从今天起，每天练习刺杀、劈砍、射箭、射击，直到熟练为止。
刺杀训练，用的是稻草人做靶子。
刺杀的要领是：快、准、狠。王文义示范，看准目标，用腰部发力，双臂顺势前推，一枪刺出。
他一枪刺出，正中稻草人胸口，矛头透体而出。
新兵们跃跃欲试。
但实际练起来，很多人不是刺偏了，就是力度不够，矛头只戳进去一半。
有个叫李大牛的新兵，力气很大，但动作笨拙。他用力过猛，矛头刺进稻草人后，拔不出来了。
笨蛋！王文义骂道，谁让你用蛮力的？要用巧劲，刺进去的同时，手腕一转，抽出来就容易了。
李大牛脸憋得通红，又试了几次，终于学会了。
射击训练更难。
火绳枪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武器，但操作复杂。
要先装火药，再装弹丸，压实，然后把火绳点燃，挂在枪上，瞄准，扣动扳机。
整个过程至少需要一分钟。
而且火绳枪的精度不高，五十步外就很难打中目标了。
不要指望一枪打中敌人。王文义说，火绳枪的作用，是大规模齐射。几十支枪一起射，总能打中几个。
他教新兵们三段击战术。
三段击就是：第一排射击，第二排装弹，第三排待命。第一排射完后退，第二排上前射击，第三排装弹。如此循环，能保持持续火力。
新兵们练了几天，总算掌握了基本操作。
但真正打起来，还是会紧张、失误。
没关系。王文义说，慢慢来。等打过几场仗，你们就熟练了。
八月十五，卢象升来校场视察。
此时新兵们已经训练了一个月，有了不小的进步。
给大人表演一下。王文义说。
三千新兵列队，队形整齐，士气高昂。
全体都有，立正！
唰！
三千人同时立正，动作整齐划一。
齐步——走！
咚咚咚咚...
脚步声整齐划一，如同一人。
刺杀——预备！
三千支长矛同时举起，寒光闪闪。
刺——杀！
吼声震天，气势磅礴。
卢象升看得心潮澎湃。
这才是真正的军队。
很好。他说，但光练队列和刺杀还不够。某要看你们打仗的样子。
大人的意思是？王文义问。
组织一次演习。卢象升说，红蓝对抗。模拟实战。
八月二十，演习开始。
新兵被分成两队，红队和蓝队，各一千五百人。
红队由杨国柱指挥，蓝队由程文炳指挥。
演习场地在虎头寨外的山地，有树林、山坡、河流，地形复杂。
演习规则很简单：红队守，蓝队攻。蓝队若能在两个时辰内攻上山顶，就算赢；红队若守住两个时辰，就算赢。
为了安全，矛头和刀刃都包了布，火枪用空包弹，箭头也换成了木头圆头。
被者，要立即退出演习。
记住。卢象升说，这是演习，但要当真打。某要看你们的战术、协同、应变。
一声令下，演习开始。
蓝队程文炳是个老成持重的人。他没有贸然进攻，而是先派出斥候探查地形。
斥候回报：山顶有红队主力，约一千人；山腰有两个哨所，各两百人；山脚有一个前哨，一百人。
典型的梯次防御。程文炳说，若强攻，伤亡会很大。
那怎么办？副将问。
迂回。程文炳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某率领一千人从正面佯攻，吸引红队注意力。你率五百人从侧翼迂回，绕到山腰，偷袭哨所。
妙计！
蓝队兵分两路。
程文炳的主力正面进攻，与红队的前哨交火。
火枪声、喊杀声响成一片。
红队的前哨只有一百人，抵挡了半个时辰，就被打退了。
报告将军！斥候来报，前哨失守，敌军正向山腰推进！
杨国柱皱眉：来得这么快？
他立刻调兵增援山腰哨所。
就在这时，侧翼传来喊杀声。
不好！杨国柱脸色一变，中计了！
原来程文炳的主力只是佯攻，真正的杀招在侧翼。
五百人偷袭山腰哨所，出其不意，很快就攻下了。
将军，山腰失守了！
杨国柱咬牙：撤回山顶，集中兵力！
但为时已晚。
蓝队已经从正面和侧翼两路夹击，红队腹背受敌。
混战中，红队虽然奋力抵抗，但终究寡不敌众。
一个时辰后，蓝队攻上山顶，演习结束。
蓝队胜。
演习结束后，卢象升召集双方将领复盘。
杨将军，你说说，为何会败？
杨国柱脸色难看：某轻敌了。没想到程文炳会分兵迂回。
程文炳，你说说你的战术。
某想的是，正面强攻伤亡大，不如声东击西。程文炳说，用主力吸引敌人注意力，用精锐偷袭侧翼。
卢象升点头，这就是战术的重要性。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战术好的一方，往往能以少胜多。
他看向新兵们：今日的演习，你们学到了什么？
有新兵说：学到了不能轻敌。
有新兵说：学到了要灵活应变。
还有新兵说：学到了侦查很重要。
很好。卢象升说，战争不只是拼人数，更要拼智慧。某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开动脑筋，不要只会傻打。
接下来的几天，又进行了几次演习。
有攻城战，有野战，有伏击战。
新兵们在实战中快速成长。
渐渐地，他们学会了什么时候该冲，什么时候该守，什么时候该撤。
学会了如何配合，如何掩护战友，如何执行命令。
一个月下来，这三千新兵，已经有了几分老兵的样子。
九月初一，军官选拔。
卢象升宣布了一个震惊所有人的消息：护国军选拔军官，不看出身，只看能力。无论你是新兵还是老兵，无论你是贫民还是贵族，只要有能力，就能当军官。
选拔分两部分：笔试和实战考核。
笔试考什么？有人问。
考军事常识、地理、算术，还有兵法。卢象升说，某会出一些实际问题，看你们如何解决。
实战考核呢？
模拟战场，看你们的指挥能力。
这个消息让很多新兵激动不已。
以前，军官都是世袭或者有关系的人才能当。普通士兵，一辈子都是士兵。
但现在，只要有能力，就能升迁。
这是真正的机会！
选拔当天，来了三百多人。
其中既有老兵，也有新兵。
笔试在学堂进行。
题目很实际，比如：
你率领一百人守一座关隘，敌军五百人进攻，你如何部署？
行军途中遭遇暴雨，粮草受潮，你如何处理？
你发现部下私藏军饷，你如何处置？
很多人抓耳挠腮，不知如何作答。
但也有几个人答得很好。
其中一个叫赵虎的新兵，只训练了两个月，但答卷思路清晰，考虑周全。
还有一个叫孙铁的老兵，虽然不识字，但口述答案时，经验老道，切中要害。
实战考核更直观。
每个人指挥二十人的小队，进行攻防对抗。
赵虎指挥得当，先用一队人佯攻吸引敌人，然后率主力从侧翼突击，干净利落地拿下了目标。
孙铁虽然战术粗糙，但身先士卒,带头冲锋，激励了士气，也赢了。
还有一个叫王小六的，原本是个农民，但他懂得利用地形，在树林里设伏，以少胜多。
九月十五，选拔结果公布。
卢象升亲自宣读名单。
经过考核，以下人员晋升为火长...
以下人员晋升为伍长...
以下人员晋升为队长...
当念到赵虎，晋升为队长时，全场哗然。
队长，相当于连长，管一百人。
而赵虎，两个月前还只是个新兵。
赵虎。卢象升叫道。
赵虎上前，扑通跪下：末将在！
从今日起，你是队长了。卢象升说，某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现在你是护国军的军官，要对手下一百人负责。
末将明白！
起来吧。卢象升扶起他，某相信你能做好。
赵虎眼眶湿润，深深鞠躬。
类似的场景在不断上演。
十几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士兵，因为能力突出，被提拔为军官。
这对所有士兵来说，都是巨大的激励。
原来，只要努力，真的能出人头地。
是夜，军营里。
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谈论着今天的晋升。
赵虎那小子，命真好。有人羡慕。
啥命好？人家是真有本事。有人反驳，你没看见他打演习时多厉害？
某也要努力，争取下次晋升！
对，咱们都要努力！
气氛高涨。
王文义走过来，看着这些士兵，露出欣慰的笑容。
将军。一个老兵走过来，新兵们进步很快啊。
是啊。王文义说，有些新兵，已经比老兵强了。
将军，某有个问题。老兵犹豫了一下。
咱们这么练兵，真的有用吗？老兵说，战场上可不是演习，真刀真枪，死人的。
某明白你的意思。王文义说，你是担心，这些新兵上了战场会崩溃。
是啊。
某也担心。王文义说，但某相信，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现在练得越苦，将来活下来的几率越大。
他顿了顿，而且，某觉得这些新兵，比某想象的要坚强。
老兵点点头。
九月底，新军训练结束。
卢象升亲自检阅。
三千新兵列队，军容整肃，士气高昂。
护国军将士们！卢象升朗声道，经过三个月的训练，你们已经脱胎换骨。你们不再是散兵游勇，而是真正的军人！
某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样的战争等着我们。但某知道，有你们在，护国府就不会倒！
今日，某宣布，新军正式编入护国军序列，番号为：护国军第四、第五、第六营！
护国军的使命是什么？
保卫护国府！保卫百姓！
很好！卢象升拔出佩剑，高举过头顶，护国军，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呼声震天，响彻云霄。
检阅结束后，卢象升召集将领开会。
诸位。他说，新军已经练成，但这还不够。
大人还有什么要求？王文义问。
某要你们继续训练，直到能打赢任何敌人。卢象升说，朝廷的军队，李自成的人马，还有清军，都比我们强大。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训练更好，战术更先进。
某明白。王文义说。
还有。卢象升说，新军虽然训练不错，但缺乏实战经验。某准备让他们去剿匪，练练手。
剿匪？杨国柱眼睛一亮，太行山周边确实有几股土匪,一直是祸害。
卢象升说，让新军去剿,既能练兵，又能除害。一举两得。
某这就安排。
是夜，卢象升在日记上写道：
九月三十，新军训练结束。三千新兵，已成精锐。
某尝试了新的编制、新的战术、新的军官选拔制度。效果超出预期。
但某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演习再逼真，也不是实战。只有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才能成为真正的强军。
下一步，让新军去剿匪。既练兵，又立威。
护国军，要成为太行山最强的力量。
唯有如此，才能在乱世中立足。
他放下笔，走到窗前。
远处的军营里，灯火通明。
士兵们还在训练，刺杀声、喊杀声，不绝于耳。
这是一支正在成长的军队。
虽然还很年轻，但已经有了锋芒。
卢象升相信，假以时日，这支军队，能够创造奇迹。
窗外，月光如水。
远处传来嘹亮的军歌声：
保家卫国，吾辈之责。 生死无惧，永不退缩。 护国军魂，代代相传。 太行不倒，护国不灭！
歌声在夜空中回荡，传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