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金碧辉煌。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扫视着下方跪成一片的文武百官。今日的朝议气氛异常凝重，所有人都知道，一场政治风暴即将来临。
平身。崇祯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众臣起身后，杨嗣昌立即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崇祯简洁地回应，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冷意。
杨嗣昌展开奏疏，朗声道：臣弹劾督师忠国公卢象升，拥兵自重，不听朝廷调遣，有违臣道！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虽然大家都知道今日会有这一幕，但当杨嗣昌真正说出这些话时，还是让人感到震撼。
卢象升面色平静，仿佛被弹劾的不是自己。他静静地站在班列中，等待着杨嗣昌的进一步指控。
杨卿，你说卢象升拥兵自重，有何证据？崇祯明知故问。
杨嗣昌早有准备：启奏陛下，卢象升名为督师，实则在太行山收编山寨，建立所谓联盟，兵力过万，火器精良。这些山寨名义上归朝廷管辖，实际上只听卢象升一人号令。
崇祯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兴趣，继续说。
更有甚者，杨嗣昌越说越来劲，臣奉陛下之命，调遣卢象升南下剿匪，他却推三阻四，只带三千人象征性地离开太行山。河南流寇猖獗，他身为督师，却坐视不管。如今李自成已攻破许昌，正围攻开封，他卢象升在哪里？
这话说得很有杀伤力。在场的大臣们都知道，河南的局势确实很糟糕，而卢象升作为督师，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卢象升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他出班跪下：臣卢象升，叩见陛下。
起来说话。崇祯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卢象升起身，从容地说道：启奏陛下，杨大人所言，臣不敢苟同。
哪里不同？杨嗣昌立即反驳，难道河南的战况是假的？李自成攻破许昌是假的？
河南战况确实严峻，这一点臣不否认。卢象升坦然承认，但杨大人似乎忘记了一件事，臣之所以迟迟不能南下，正是因为朝廷的调令朝令夕改。
胡说八道！杨嗣昌气急败坏，朝廷何时朝令夕改了？
卢象升冷笑一声：杨大人，您贵人多忘事。三个月前，您命臣南下剿匪，臣正要启程，您又说要先平定山西的流寇。两个月前，您又让臣去陕西配合孙传庭，结果孙传庭败了，您又改口说要臣守住潼关。一个月前...
够了！杨嗣昌脸色涨红，你这是在为自己的失职找借口！
失职？卢象升的语气变得锋利，杨大人，请问一下，您认为臣该如何不失职？是该分身有术，同时出现在河南、山西、陕西三地？还是该不听朝廷调令，自作主张？
这话说得杨嗣昌哑口无言。他确实在不同时间给过卢象升不同的命令，这是事实。
崇祯在上面看着，心中暗暗点头。不得不说，卢象升的反击很有力度，至少在这一回合中，他占了上风。
这时，倪元璐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忠国公所言有理。近来朝廷军令确实多有变更，将在外如何适从？
就是！工部尚书范景文也跟着附和，忠国公身为督师，统筹全局，岂能如无头苍蝇一般东奔西走？
杨嗣昌见有人帮卢象升说话，急忙反击：倪大人、范大人，你们这是在为卢象升开脱！河南战况如此紧急，他身为督师，难道不该以河南为重？
以河南为重？卢象升接过话头，杨大人说得轻巧。请问，如果臣倾巢而出，太行山的防务谁来负责？如果建奴趁机南下，又该如何应对？
太行山有什么好防守的？陈新甲在一旁插嘴，不过是几个山寨而已。
几个山寨？卢象升看向陈新甲，陈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年建奴入塞，正是这几个山寨挡住了他们南下的道路。如果没有太行山联盟，建奴早就打到京师城下了。
这话让陈新甲也说不出话来。太行山联盟抗击建奴的功绩是有目共睹的，这一点无法否认。
杨嗣昌见情况不妙，赶紧换个角度攻击：就算太行山需要防守，但你卢象升私自收编山寨，建立联盟，这算什么？这些山寨原本都是朝廷要剿灭的对象！
私自收编？卢象升哈哈大笑，杨大人，您这话说得就有意思了。臣收编这些山寨，可都是按照朝廷的招安政策来的。而且每一步都有奏疏上报，陛下都有批复。难道杨大人是说陛下的批复有问题？
这话说得很巧妙，直接把皇帝拉了进来。杨嗣昌想要否认卢象升的招安行为，就等于是在质疑皇帝的决策。
崇祯在上面听着，心情很复杂。他对卢象升确实有疑心，但不得不承认，卢象升说得有道理。太行山联盟的建立确实得到了他的批准，现在要说这是违法行为，确实说不过去。
陛下！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李永贞出班奏道，臣以为，卢象升虽有功劳，但功不抵过。河南糜烂至此，他难辞其咎！
卢象升看向这个阉党余孽，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李大人，您这话说得有趣。卢象升不紧不慢地说道，河南糜烂，臣确有责任。但请问，河南为什么会糜烂到这种地步？
自然是因为流寇作乱！李永贞理直气壮地说道。
流寇为什么作乱？卢象升继续追问。
这...李永贞一时语塞。
臣来告诉李大人。卢象升的语气变得严肃，河南连年大旱，颗粒无收，百姓食不果腹。朝廷不但不减税赈灾，反而横征暴敛，逼得百姓无路可走，只能落草为寇。这才是流寇作乱的根本原因！
这话说得很重，直接指向了朝廷的政策问题。殿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知道，卢象升说的是实情，但这种话在朝堂上说出来，是很危险的。
崇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卢象升这等于是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批评朝廷政策，这让他很没面子。
卢象升！崇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愤怒，你这是在为流寇开脱！
臣不敢。卢象升跪下，臣只是实事求是。陛下，如果不解决根本问题，就算臣剿灭了李自成，还会有张自成、王自成出现。
这话虽然有道理，但在这个场合说出来，无疑是在挑战皇帝的权威。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杨嗣昌见机会来了，立即落井下石：陛下，您看！卢象升这是在质疑朝廷政策，目无君上！
臣没有质疑朝廷政策，臣只是...卢象升还想解释。
够了！崇祯怒喝一声，卢象升，你身为督师，职责就是剿匪，不是来这里指点江山的！
卢象升知道自己刚才的话确实说重了，但木已成舟，只能硬着头皮承受皇帝的怒火。
陛下息怒。倪元璐出来打圆场，忠国公只是忧国忧民，并无他意。
忧国忧民？崇祯冷笑，朕看他是忧心自己的小山头吧！
这话说得很重，等于是直接质疑卢象升的忠诚。殿内的大臣们都感受到了皇帝的怒火，纷纷低头不语。
卢象升知道，今日这一仗，自己算是败了。不是败在杨嗣昌手里，而是败在自己的嘴上。他刚才确实说得太直接了，触怒了皇帝。
但既然话已出口，他也不打算后悔。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