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一年十二月二十日，申时。
北京城，紫禁城。
乾清宫中，崇祯皇帝朱由检正在御案前批阅奏章。他的面容憔悴，眼中布满血丝，显然已经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自从巨鹿战报传来后，他就一直处在焦虑和愤怒的交替状态中。
皇爷，高起潜的奏报。太监王承恩小心翼翼地将一份奏折递上。
崇祯接过奏折，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奏折上写着：卢象升部残军逃入太行山，与山贼为伍，有不臣之心。臣愿率军前往清剿，以正军纪。
残军？不臣之心？崇祯冷笑一声，将奏折重重拍在桌案上，高起潜真是好大的胆子！他在鸡泽按兵不动，眼看着卢象升血战，现在竟敢倒打一耙？
王承恩战战兢兢地说道：皇爷息怒，保重龙体。
朕如何能不怒？崇祯站起身来，在殿中踱步，高起潜驻军鸡泽，距离巨鹿不过五十里，眼看着卢象升被围，竟然按兵不动！这样的将领，要他何用？
他停下脚步，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意：传旨，革去高起潜关宁总监之职，着即回京待罪！
王承恩连忙应道。
还有杨嗣昌。崇祯的语气变得更加冰冷，身为兵部尚书，不思救援前线将士，反而暗中掣肘。朕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任这样的人！
正说着，外面传来太监的通报声：启奏皇爷，兵部尚书杨嗣昌求见。
哼，说曹操曹操就到。崇祯冷哼一声，宣他进来！
不一会儿，杨嗣昌步履匆忙地走了进来，跪倒在地：臣杨嗣昌叩见皇上。
起来说话。崇祯坐回御座，冷眼看着杨嗣昌，爱卿深夜求见，有何要事？
杨嗣昌站起身来，神色慌张地说道：皇上，臣刚刚收到密报，多尔衮已经率领五万大军南下，准备围剿太行山。
五万大军？崇祯眉头一皱，他哪来这么多兵马？
据密报说，多尔衮不但调集了自己的兵马，还征调了蒙古各部的骑兵，甚至连汉军八旗也调来了一部分。杨嗣昌擦着额头的冷汗，看样子，他是要把太行山彻底清剿干净。
崇祯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卢象升现在情况如何？
这...杨嗣昌犹豫了一下，据探报，卢象升部已经与太行山中的土匪勾结，正在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崇祯的声音陡然提高，你说什么？
杨嗣昌被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皇上，卢象升兵败之后不思回京请罪，反而率残部躲入太行山，与山贼为伍。据说，他们正在招兵买马，意图不明。臣以为...
你以为什么？崇祯打断了他的话。
臣以为，卢象升此举颇有反叛之嫌。杨嗣昌咬牙说道，他现在正处在清军的围剿之下，如果朝廷不加干预，说不定他会...
够了！崇祯猛地拍案而起，杨嗣昌，你好大的胆子！卢象升忠君爱国，朕比谁都清楚。他在巨鹿浴血奋战，为国家流血牺牲，你竟敢说他有反叛之心？
杨嗣昌被吓得跪倒在地：皇上息怒，臣只是担心...
你担心什么？担心卢象升活着回来，会揭露你们这些人的丑恶嘴脸吗？崇祯的话如刀子一般锋利，朕告诉你，卢象升就算死，也是朕的忠臣！
殿中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骆养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良久，崇祯才重新坐下，语气变得沉重：传旨，着各地督抚严密监视清军动向。如果多尔衮真的大举南下，立即上报。
骆养性如蒙大赦。
还有，派你的人潜入太行山，务必要与卢象升取得联系。朕要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崇祯继续说道，记住，这件事要绝对保密。
臣遵旨。
退下吧。崇祯挥挥手，看都不看骆养性一眼。
等骆养性退下后，崇祯独自坐在御座上，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他心中清楚，朝廷内部的党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而卢象升这样的忠臣，却成了党争的牺牲品。
承恩。崇祯叫道。
奴婢在。王承恩连忙上前。
你说，朕这个皇帝当得如何？崇祯苦笑着问道。
王承恩不敢回答，只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连一个忠臣都保护不了，朕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崇祯自嘲地说道，卢象升在巨鹿为国捐躯，朝中的那些大臣不但不思救援，反而还要诬陷他谋反。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希望？
与此同时，距离北京千里之外的太行山中，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大同城外，清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多尔衮身着明黄色的蟒袍，坐在帅案后面，正在听取诸将的汇报。他的面容严肃，眼神锐利，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摄人的威势。
王爷，各路兵马已经集结完毕。正白旗固山额真鳌拜上前禀报，我军精兵五万，战马三万匹，火炮二百门。另有蒙古各部骑兵两万，随时可以出征。
多尔衮点点头，目光转向地图：太行山地形复杂，我军骑兵优势难以发挥。此战要如何打，诸位有何建议？
镶蓝旗固山额真岳托上前说道：王爷，太行山虽然地势险要，但也有章法可循。臣以为，可以分兵数路，四面合围，断其粮道，围而歼之。
岳托说得有理。多尔衮沉思片刻，但是，太行山中不止卢象升一部，还有许多山贼土匪。如果他们联合起来，我军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豪格在一旁说道：叔王多虑了。那些山贼不过是乌合之众，焉能与我军精锐相提并论？至于卢象升，不过是败军之将，何足道哉？
多尔衮瞥了豪格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豪格，你不要小看了卢象升。此人能在巨鹿重创我军，绝非等闲之辈。
可是...豪格还想争辩。
没有可是。多尔衮打断了他的话，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对卢象升了解得还不够，对太行山的情况也掌握得不全面。这样贸然进攻，很可能会吃亏。
鳌拜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多尔衮站起身来，走到地图前面：先派探马深入太行山侦察，摸清楚卢象升的真实兵力和太行山中各股势力的分布情况。然后，我们再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
王爷英明！众将齐声称赞。
另外，派人去联络太行山中的一些势力，看看能不能分化瓦解他们。多尔衮继续说道，如果能够收买一些山头，让他们在关键时刻倒戈，那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岳托眼前一亮：王爷此计甚妙。山贼本来就是为了钱财，只要给的银子够多，他们未必不会背叛卢象升。
就这么办。多尔衮做出决定，鳌拜，你负责军事侦察。岳托，你负责政治策反。豪格，你率一万人马先行出发，在太行山外围建立警戒线，防止卢象升逃窜。
三人齐声领命。
记住，这次行动要万无一失。多尔衮的语气变得严厉，卢象升此人不除，始终是我大清的心腹大患。皇上已经多次催促，要求尽快解决太行山的问题。我们绝不能再让他逃脱了。
众将都感受到了多尔衮话中的压力。确实，自从巨鹿一战后，皇太极就对多尔衮颇有微词，认为他指挥不当，才让卢象升逃脱。这次如果再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多尔衮的地位恐怕会受到影响。
王爷放心，这次我们一定要让卢象升插翅难逃！鳌拜信心满满地说道。
多尔衮点点头，但心中却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他深知卢象升的厉害，这个人不但军事才能出众，而且极有政治头脑。能够在绝境中保存实力，并且很快在太行山中站稳脚跟，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更让多尔衮担心的是，据探报，太行山中的各股势力似乎有联合的趋势。如果他们真的结成联盟，那问题就复杂了。虽然这些山寨的战斗力有限，但是他们对地形熟悉，而且有群众基础。如果打起游击战来，清军的优势就发挥不出来了。
希望一切顺利。多尔衮心中暗自祈祷。
就在多尔衮调兵遣将的时候，太行山深处的风雷寨中，一场重要的会议正在进行。
风雷寨的聚义厅比黑风寨的要大得多，也豪华得多。厅内悬挂着各种兵器和旗帜，正中悬挂着一幅替天行道的大旗，颇有几分绿林好汉的气势。
此时，厅内聚集了太行山中十几股势力的头领。除了卢象升、诸葛青云、李逵、张横等主要人物外，还有一些小山寨的头目。
诸葛青云坐在主位上，环顾四周，缓缓说道：诸位好汉，今日召集大家来此，是为了商议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一个胖胖的头目问道，这是附近青龙寨的寨主孙胖子。
清军来了。诸葛青云简短地说出了四个字，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什么？清军来了？众人都大吃一惊。
不错。诸葛青云点点头，据可靠消息，多尔衮已经率领七万大军南下，目标就是我们太行山。最多十日，他们就会到达山下。
七万大军？张横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抵挡？
李逵也皱起了眉头：诸葛兄弟，你的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诸葛青云语气肯定，我在清军中的内应亲眼所见，绝不会错。
厅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七万清军，这对于太行山中的各股势力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那我们怎么办？孙胖子战战兢兢地问道，要不然，我们投降吧？
投降？张横怒道，孙胖子，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这些人，哪个没有血海深仇？投降了能有好下场吗？
可是...可是我们打不过啊。孙胖子哭丧着脸说道。
这时，卢象升站了起来：诸位，请听在下一言。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卢象升身上。
确实，七万清军看起来很可怕。卢象升语气平静，但是，我们也不是没有优势。
什么优势？有人问道。
地利。卢象升简洁地说道，太行山有八百里，沟壑纵横，地形复杂。清军虽多，但他们的骑兵优势在山地中发挥不出来。而我们对地形熟悉，可以利用地利与他们周旋。
卢总督说得有道理。诸葛青云表示赞同，而且，清军深入我们的地盘，补给困难，时间拖得越长，对我们越有利。
可是，我们各自为战，力量分散，怎么能抵挡得住清军的进攻？另一个头目担忧地说道。
所以，我们要联合。卢象升说出了关键词，只有团结起来，我们才有可能战胜强敌。
联合？众人面面相觑。
不错，就是联合。诸葛青云接过话头，成立太行山联盟，推举一位盟主，统一指挥各部，共同对敌。
谁当盟主？这是大家都关心的问题。
诸葛青云看了看卢象升，然后说道：在下以为，卢总督德高望重，才能出众，应该由他来担任盟主。
我赞成！李逵第一个表态。
我也赞成！张横紧随其后。
很快，除了几个小头目还在犹豫外，大部分人都表示同意。
卢象升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心中暗自高兴，但表面上还是显得很谦逊：诸位的信任，在下深感荣幸。但是，盟主之职责任重大，在下恐怕难以胜任。
卢总督不必谦让。诸葛青云说道，您是朝廷的总督，有正统的名分。而且，您在巨鹿一战威震天下，威望无人能及。除了您，还有谁能够服众？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卢象升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盟主之职，心中却是暗自得意。这一步棋，他走得很成功。从今以后，他就不再是孤军作战，而是有了一个联盟的支撑。
既然诸位如此信任，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卢象升正色说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想抵挡清军，就必须令行禁止，不能各行其是。
这个自然。众人纷纷点头。
卢象升站起身来，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个整体。生死与共，荣辱与共！
生死与共，荣辱与共！众人齐声呼应。
就在这个夜晚，太行山联盟正式成立。而在千里之外，多尔衮的大军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一场决定太行山命运，乃至影响整个天下格局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夜深了，太行山中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的狼嚎声在山谷中回荡。但在这寂静的表面下，却暗流涌动，风云激荡。
历史的天平，正在这座古老的山脉中，等待着最终的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