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体内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扇虚掩的房门上。
那人没有立刻推门,而是在门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倾听屋内的动静。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姿态——躬着身,侧着耳,像一只准备扑向猎物的野兽。
然后,我听到了指甲划过门板的轻微刮擦声。
“吱呀——”
一声轻响,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
来了。将军夫人安排的“贼人”。
我屏住呼吸,正待判断他接下来的动向,决定是出手将他就地格杀,还是静观其变。
然而,变故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
“砰!”
房门被一股巨力从外撞开,火光瞬间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一群顶盔贯甲的兵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手中长矛的矛尖在烛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瞬间便将那刚进屋的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男子显然被这阵仗吓傻了,脸上得意的淫笑还未褪去,便已化作了惊恐与呆滞。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无伦次地想要辩解什么。
“堵上嘴,带走!”
为首的校尉面沉如水,没有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兵士们动作迅猛,上前两人用麻布塞住他的嘴,反剪双手,如拖死狗一般将他拖了出去。
从破门到人被带走,整个过程不过十数息,干脆利落,不留一丝余地。
门外传来校尉冷硬的声音。
“传将军令,封锁夫人院落,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斩!”
脚步声再次远去,房间重归寂静。
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看来,芷薇娘子是个聪明人,她及时找到了萧将军,并且成功说服了他。
这场由将军夫人导演的、意图栽赃陷害的戏码,最终变成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她自己的脸上。接下来,这位心狠手辣的将军夫人,恐怕要有大麻烦了。
外部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然而,就在我心神微松的刹那,我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一股灼人的热浪,正从我身侧传来。
那不是香气带来的燥热,而是一种源自于血肉之躯的、几乎要沸腾的温度。
我惊愕地转头,借着从木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光,看向三郎君。
他的情况很不好。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异样。
他紧靠着我,身体却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或恐惧,而是一种源自内部的、剧烈的挣扎。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吐息都带着灼人的热气,喷在我的颈侧。
我心中咯噔一下,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坏了,三郎君中了催情香!
怎么会?他明明有心法护体,为何会抵挡不住?
难道是这香的药性太过霸道?还是……他为了躲避搜捕,耗费了太多心神,才让这药物趁虚而入?
“三郎君?”
我压低了声音,试探着唤了一声。
他没有回答,只是身体的颤抖更加剧烈了。
我感觉到他正用尽全身的力气与那股席卷而来的欲望洪流对抗,紧绷的肌肉坚硬如铁。
我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额头。
滚烫!那温度几乎要将我的指尖灼伤。
我心中大骇,转过头,想更仔细地看清他的状况。
我看到他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黑暗中投下两道颤抖的阴影,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注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对我点了下头。
那一下点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我的心上。
糟了。
是真的。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在瞬间盘算过无数种可能。
青梅的考验,将军夫人的毒计,此刻都变得不再重要。
眼下最紧要的,是三郎君的安危。
我屏气凝神,再次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夜风习习,万籁俱寂。
刚才抓人的兵士已经走远,短时间内,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抠住藏身的床板边缘,缓缓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地,将它向上挪开一道缝隙。
我必须出去想办法。
我随身携带的百宝囊里,藏着我行走江湖的所有依仗。
解毒丹、金疮药、迷魂散、穿肠蛊……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物应有尽有。
可是,我翻遍了脑海中对百宝囊的所有记忆,却绝望地发现,里面唯独没有能解这种阴毒催情香的方子。
这种东西,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内宅阴私之物,与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影直所面对的毒药截然不同。
对于我自己,若是不慎中招,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便是放血。
以剧烈的疼痛保持神智的清醒,用失血带来的虚弱压制气血的奔涌。
可我绝不能这么对待我的主人。
他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我怎能让他受此损伤?
或者,一掌将他敲晕?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我立刻否决。
不行。这里是萧将军府,是龙潭虎穴,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我必须让他保持清醒,哪怕是痛苦的清醒,也比昏迷不醒要安全。
一旦有突发状况,我一个人,未必能护得住全无反抗之力的他。
我的思绪在电光石火间千回百转,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
青梅。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场考验是她设下的,那么,她手中必然握着答案。
她或许就等在外面,等我去找她,等我向她“求助”。
这是一个屈辱的选择,也是眼下唯一正确的选择。
我深吸一口气,对身旁的三郎君低声说道。
“三郎君,忍耐片刻,我去找解药。”
他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他是在用他那强大的意志力,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让我心中一酸,却也让我更加坚定了决心。
我轻轻挪开床板,如一只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房间里,那几盏被傅母点亮的灯烛依旧亮着,烛泪堆积,光影摇曳,将墙壁上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那股甜腻燥热的香气,在没有了夹层木板的阻隔后,更加浓郁地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