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总管派人传话。
让我今日不必去做活,只在房中静候,随时等候传唤。
使君要来。
这几个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
从昨天家主那间沉香缭绕的书房,一直压到我如今这间霉味弥漫的木屋。
我穿越到这个不知名的异世。
成为一个卑微的家生子丫鬟,不过短短数日。
还未弄清楚状况。
就成了这场漩涡的中心,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只能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剧情落地。
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
在我的脑海中,并没有过多的线索可以推演。
“吱呀——”
窗户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我惊得浑身一颤,猛地抬头望去。
窗外现出一张稚气未脱,却又带着几分玩味笑意的男孩面孔。
还好,不是那天夜里要划破我的脸、要杀我的男孩。
可随即,更深的警惕涌了上来。
“玉奴?”
他开口,是试探的问句,语气却笃定。
那是个约莫十岁上下的男孩,与三郎君的年纪相仿。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
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卷云纹,腰间系着一块成色极佳的玉佩。
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与这间破败的木屋格格不入。
他倚在窗外,一双明亮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听说你掉水里,吓傻了?”
他轻笑着。
他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茫然又戒备看着他。
“你是谁?”
他没有回答我。
而是接着问了第二个问题。
“听说你上次掉水里,是三郎君干的?”
来了。审问还是来了。
只是我没想到,会是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开始。
我垂下眼帘,选择了沉默。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说,还是不说?
怎么说?
每一个字都可能通向生路,也可能通向地狱。
见我不语,那男孩的耐心似乎消磨了些许。
他嘴角的笑意淡去。
“你胆子可真大,敢指证主子?不要命了?”
这话像是一句试探,又像是一句威胁。
我继续沉默着,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我不能开口,在我弄清楚他的身份和目的之前,多说一个字,就多一分危险。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男孩的语气开始不耐烦。
我深吸一口气。
抬起头,用我所能表现出的、最符合一个八岁孩童的困惑与恐惧。
轻声问。
“你是……官府的人?”
男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异。
他上下打量着我。
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你……可以啊,小丫头。脑子没进水。”
他大方地承认了。
我的心沉得更深。
一个孩子,代表官府来办案?
我前世看过的古装剧里,都没有如此荒诞的情节。
可在这个人命不如狗的时代,或许,权贵子弟的游戏,就是平民百姓的生死判决。
“既然你猜到了,那事情就好办了。”
男孩重新挂上那副玩味的笑容。
“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那天到底是怎么掉进水里的。
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给我听。”
我依旧沉默。
“你快点说呀,真是急死人了!”
男孩见我油盐不进,有些恼火。
终于露出了小孩子的一面。
“我需要证明你的身份。”
我几乎是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男孩愣住了。
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崔府,我需要向一个丫鬟证明我的身份?”
他笑罢,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思忖表情。
“也对……兹事体大,牵扯到家族秘辛,你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他忽然换上一副诱哄的口吻。
“这样吧,你要是原原本本,事无巨细地告诉我,我送你一个大风筝怎么样?
现在踏青节快到了,你们小娘子不都喜欢这个吗?
我亲手做的,保证是全城最漂亮的!
比你见过的所有的蝴蝶纸鸢还要大,还要好!”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昨天那位四娘子的话。
如果此刻她在,该是高兴得跳起来了吧?
可惜,有机会收下风筝的人是我。
而我,对这种小孩子的玩意一点不感兴趣。
风筝?它能带我飞出这吃人的府邸吗?
我想要的,是命。
“我不要……”
我低声拒绝。
“你是软硬不吃啊。”
男孩的脸垮了下来。
他果断地后退一步,高声唤道:“崔家总管!”
一阵脚步声。
须臾,总管的脸出现在了门口。
他对着窗边的男孩深深一躬,态度谦卑到了极点。
“小郎君,您有何吩咐?”
“告诉她,我就是官府派来的。
让她老老实实,仔仔细细地把话都给我说清楚!”
男孩颐指气使地命令道。
总管转向我。
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平板地传达着命令。
“是,小郎君。”
“玉奴,这位是林守备家的郎君。
小郎君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得有误。”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那被称为林郎君的男孩似乎还嫌不够。
又对着院外喊了一声:“沈开!”
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男子应声而入。
他穿着一身皂色的官服,腰间佩刀,眼神锐利。
他一进门,这间小小的柴房仿佛瞬间被肃杀之气填满。
“你告诉她,我是不是官府来的。”
林郎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那叫沈开的官吏对着我,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
“是。”
“这位娘子,此乃官府办差。
请你将事发经过详细说与林郎君知晓。
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录在案,作为呈堂证供。”
记录在案……呈堂证供……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明晃晃的刀,悬在我的头顶。
散发着危险的寒气。
我无力地垂下了头。
“是。”
那么,就只能顺着三郎君铺好的路走下去。
我别无选择。
我能做的,只有演好我的戏。
演一个被主子欺负后,又惊又怕,语无伦次的小可怜。
林郎君满意地点了点头。
示意沈开拿出纸笔。
他重新倚回窗边,恢复了那副看好戏的神情。
催促道:“说吧,从头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