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锁门?”
顾盼子暗自骂骂咧咧,嘴上回答:“家里空空如也,不怕人偷。”
秦策在庭院间漫步,仿似领导视察,认真的扫视了一圈之后,关切道:“这院子住着如何,可有不舒服的地方?或有不便之处?我再给你换一个?”
“没有,我一个人住得挺好的。”
秦策转身端详顾盼子月光下那张幽怨的脸,继续发难:“客人登门,都不请我喝杯茶,或是到屋中坐坐?”
“这是你们家的宅子,你想来便来,算什么客人?”
“但这宅子送给了你,且是你的名下,自然你是主人,我是客人。”
顾盼子知道面前的无赖,不可能轻易离开,只得先一步进屋,点灯,倒水,将未洗的水果端上了桌。
“水是凉的,梨子倒是新鲜的,少将军请自便。”
秦策拿起一只翠梨,瞧着上面蒙着的薄薄的尘土,对顾盼子诘责道:“往日教你的规矩都忘了是吗?你就是如此的待客之道?”
顾盼子满腹的怨气,根本懒得搭理,她站在床边解腰带,冷声下着逐客令:“少将军,属下要休息了,您快回去吧。”
秦策则步步踱到她跟前,双臂交叉,态度强硬:“好,我看着你睡下,我就会走了。”
“你看着我,我怎么睡啊?你立在床头,像只鬼一样。”
“顾盼子,”秦策狼眸森森低垂,语气威慑:“再要犟嘴,便是我打得轻了。”
顾盼子立时怨愤的嘟起嘴,烦躁的脱去外衣,然后粗鲁的扯起被子,罩在头上,猫在被窝里生闷气。
“不许躲在里面,好生出来睡觉。”
外面传来秦策冷漠的斥令。
顾盼子不得不把脑袋钻出被窝,没好气的抱怨:“你怎么什么都管。”
秦策则轻轻的坐在床头,温热的手掌轻抚顾盼子桃粉的脸蛋,柔声告诫:“以后,我替你父母照顾你,更要替你父母管教你,但你不能怨我,更不能带着怨气睡觉,答应我。”
“好,我听你的。”顾盼子不耐烦的揶揄。
秦策俯下身,轻吻顾盼子的额头:“那好,你睡吧,我走了。”
那个男人果真起身向门外踱步,随着“吱呀”一声门关之后,秦策与清凉的月光一同撤出屋外,屋中霎时静了下来。
顾盼子双眼一闭,终于清静了。
臀上的痛觉已不再强烈,但仍然有些火热的感觉,令顾盼子无法不怨,他凭什么打我?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被“吱呀呀”的开门声打断。
青灰的月光涌了进来,秦策从月光中走来,大步方正,似一堵墙般,立在了顾盼子床前。
顾盼子惶然的支起脑袋,心中自忖,怎么,在心里骂人也能被他听见?
然而,秦策再回来时,利落的脱靴,爬上了顾盼子的床,他说:“我左思右想仍是担心你,万一我走后,你一个人哭鼻子怎么办?故此,我还是决定回来陪你,今天晚上我为你守夜,如何?”
顾盼子整个五官都写着讨厌,不客气的驱逐道:“我才不会哭呢,少将军请回吧,家里尚有娇妻等你,不必在我这里误了时辰。”
“哈!”
秦策不怀好意的发出一声轻笑,隔着被子将顾盼子娇小的身躯裹在怀中:“我那不听话的娇妻就在这,我不能再让她独自一人流眼泪了。”
“我没有流眼泪。”
“对,你不在我面前流眼泪,却跑到别的男人面前流眼泪,与别的男人互诉衷肠,把心里话都对别人讲。”
顾盼子抿唇不语。
微弱的烛光下,那对狼眸幽深,流露出浓浓真情,他温声道:“或许是我对你关心太少,你与我疏远,不肯与我讲你的心事。盼儿,以后我是你最亲近的亲人,你有任何的情绪,都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放下一切事情聆听你,我说到做到!”
这句话也不知触动了顾盼子的哪根弦,她那裹在襁褓中的小脑袋,无助的凝视着秦策刚毅却温柔的脸孔,忽地,内心开始翻涌着一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委屈与难过。
她撇着小嘴,眼圈泛红,将来到金陵城的所有遭遇都过了一遍。
那些痴心妄想等待嫁给秦策的日子,被秦夫人责骂羞辱,被贵小姐们当成小狗凌辱,临近婚期被退婚,亲眼目睹爱人娶了别人,母亲就在自己身边不告而别,在她最需要亲人依靠的时候,母女天人永隔。
生活正在夺走她所剩无几的一切,将她抛弃在空荡荡的荒漠。
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出刀伤人,却无人体会她迎向那些冷眼和嘲笑的痛苦,她将心事对着月亮说,对着那个中规中矩,从不多话的初冬说,她积压在心头的伤,也想寻一个出路。
顾盼子想哭,却本能的把头扭到一边。
秦策察觉到顾盼子情绪的波动,柔声问:“怎么了?”
“我只是有点想我娘了。”
“好吧,那我陪你。”
秦策屈腿靠在床头,将顾盼子裹在被子里,宛如抱起一个婴儿,他怜爱的将顾盼子横抱在怀里。
“你想睡便睡,睡不着我可以陪你等天亮,如何?”
秦策轻柔的以指腹为顾盼子拭去眼角的泪,温声诘责:“还说想你母亲,你将母亲火葬,甚至连骨灰都没了,回北宁后,在你父亲的坟前,我如何向他交代?”
顾盼子嘴角向下,表情难过,沉默不语。
秦策低声埋怨:“你也别怪我教训你,有时你真的很任性,很气人,这件事我可要记你一辈子,替你父母记你一辈子的仇。”
顾盼子蜷在秦策的怀中呢喃:“这并非是我任性,你们现在可能接受不了火葬,以后人口猛增,土地稀缺,为了节省土地,不把土地浪费给故去的人,火葬便成了趋势。
而且墓地被商业化后,也使更多的人清醒,并将亲人的骨灰归于自然,这是底层人民的无奈之举。”
“说到底,火葬终究是无奈之举,可你并不是没有选择,为何还这么做?”
顾盼子则说:“我当然有我的无奈,棺椁一路送去北宁,人力物力财力都是巨大的消耗,我母亲会在长达数月不得安宁,睹物思人,我的悲伤也会延长到我母亲下葬,我不能让自己沉浸在痛苦中,我要振作精神生活下去。”
“那我去给你母亲造最好的灵位牌,回到北宁,为你母亲立衣冠冢,重新修葺墓地。”
秦策那双黑眸真诚的垂望,顾盼子则释怀的一笑:“最好最贵的已经被我买了,她的灵位牌在我心里,不受风吹日晒,时常享受我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