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隆!
巨大的滚木礌石被田虎军从山顶推下,如同山神的怒吼,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碾过试图结阵的宋军士兵,将血肉之躯和盾牌车仗一同砸得粉碎。
紧接着,更为密集的喊杀声从前方和后方谷口响起!
烟尘冲天之中,无数叛军步骑混杂,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被截成数段的宋军队伍发起了疯狂的冲锋!
他们显然蓄谋已久,以逸待劳,此刻如同饿狼扑入羊群!
战场瞬间陷入极度混乱的绞杀!
童贯的中军被亲兵精锐死死护住,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大军陷入各自为战的泥潭。
叛军悍不畏死,往往数人围攻一名宋兵,刀砍枪刺,斧劈锤砸。
鲜血泼洒,断肢横飞,每一次兵刃的碰撞都迸发出死亡的火花。
一名宋军指挥使大吼着率亲兵逆流反冲,长枪连挑数名贼兵,却被侧面冲来的骑兵用狼牙棒狠狠砸中后背,坠马瞬间就被乱刀分尸。
另一处,宋军弩手阵列齐射,射翻一片冲来的叛军,但随即被侧翼突入的敌兵近身,弩手们拔出短刃绝望地搏斗,很快被淹没。
夕阳彻底沉入山脊,但天色并未变暗,反而被更多的火把和燃烧的车仗照亮,天地间一片赤红。
血腥味和硝烟味浓得化不开,吸入肺中都带着铁锈和灼烧感。
童贯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滔天的愤怒。
他小看了田虎,小看了这群河北贼寇的狠辣和决绝。
这不是乌合之众,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
“枢相!左翼快撑不住了!王将军战死!”一员满脸是血的裨将奔来嚎报。
“右翼谷口被贼兵用火车堵死,冲不出去!”
坏消息接踵而至。
童贯眼中闪过狠厉之色,他知道,一旦中军帅旗动摇后退,全军顷刻便会崩溃,十万大军将葬身于此地!
他猛地用剑脊抽打马臀,战马吃痛人立而起。
“吾乃枢相童贯!”
他尖厉的声音竟压过了部分战场喧嚣。
“天子王师在此!诛杀国贼,就在今日!后退者斩!斩贼首一级,赏钱五十贯!斩贼将者,官升三级!给咱家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是陷入绝境的百战老兵。
帅旗向前移动,童贯的亲兵“胜捷军”如同疯狂的猛兽,向着攻势最猛的前方叛军发起了反冲锋!
这支精锐的加入,暂时稳住了阵脚,将叛军的攻势硬生生顶了回去一小段。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消耗阶段。
但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需要用无数的生命来填充。
从黄昏杀到深夜,又从深夜杀到黎明前的至暗时刻。
童贯不知道自己挥剑砍杀了多少冲近的贼兵,猩红的斗篷早已被血水和污泥浸透,变得沉重不堪。
他身边的亲兵换了一茬又一茬,尸骸堆积如山。
叛军的攻势似乎终于显露出一丝疲态。
他们的疯狂终究无法完全弥补与西军精锐在装备和训练上的差距,尤其是在陷入贴身混战之后。
天色微明,晨光熹微,却照不见一丝生机,只照亮了满目狼藉和尸横遍野的修罗场。
喊杀声仍未停歇,但已不如最初那般疯狂。
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在用最后的气力搏命。
童贯驻马在一片尸堆之上,剧烈地喘息着,花白的胡须上沾满了凝固的血块。
他望着这片惨烈至极的战场,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
这一仗,他还没输。
但赢得如此惨烈,如此狼狈,于他而言,已是奇耻大辱。
田虎……潞城……他记住了。
晨光中,他猛地举起卷刃的长剑,指向叛军渐渐稀疏的阵营,用尽气力发出嘶哑的吼叫:
“进击!!”
话音未落,山头一声炮响,无数滚木礌石再次从天而降。
田虎部将路远、陆辉各引一军,从两侧杀出。
官军猝不及防,阵势大乱。
童贯急令后退,却听后方喊杀震天——田虎亲自率军截断归路。
血战三日,童贯仅率万余残兵突围而出。
潞城之战,官军折损七万有余,震动朝野。
这一战看似没有输赢,但是对于童贯而言这就是大败,十万大军被田虎灭掉七万,最后铩羽而归,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可是对于田虎而言,这就是大胜,五万人歼敌七万,童贯狼狈逃走,虽然自己的五万人马也十不存二,但华夏最不缺的就是人。
这让田虎的嚣张气焰,更是到了顶点。
于此同时,蔡京之子蔡攸领兵八万征讨王庆。
官军进至淮西,但见处处空寨,不见人影。
蔡攸笑道:“贼寇闻风丧胆,已望风而逃矣。”
暮色如血,残阳将淮西广袤的丘陵地涂抹上一层凝重而诡异的暗金。
蔡攸勒马高坡,猩红的大氅在燥热的风中猎猎作响。
他身后,是连绵不绝、甲胄鲜明的八万官军,旗号如林,枪戟如苇,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然而,这片即将成为战场的地域,却静得可怕。
目光所及,荒草蔓生,几处本应是村寨的地方,只余下焦黑的断壁残垣,歪斜的栅栏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
水井被乱石填塞,田垄间不见禾苗,唯有野草猖獗。
没有炊烟,没有犬吠,甚至没有一声鸟鸣。
完完全全的一片死地,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生机都已提前逃离。
“将军,情形有些诡异,各处空寨,不见人畜,恐有埋伏。”
副将驱马近前,眉头紧锁,声音因周遭过分的寂静而压得极低。
蔡攸闻言,嘴角却扯出一丝矜持而傲慢的笑意。
他扬起马鞭,随意地指向那一片死寂的旷野,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尔等多虑了,贼寇王庆,不过草芥之辈,纠集一群乌合之众,岂能与我天兵抗衡?今闻我蔡攸大名,携雷霆之师而至,早已心胆俱裂,望风而逃矣!此等空寨,正是其仓皇鼠窜之明证!”
赵宋的臣子,也许久居安乐窝,都觉得他们就是天,眼里根本看不起任何一人。
这蔡攸和童贯说话的语气简直如同一辙,就看这蔡攸的本事和他的口气是否一致。
他越说越觉得意,连日行军的小心谨慎,被此刻的表面“胜利”景象冲刷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