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终于一步踏出那浓郁粉雾的范围,重新感受到外界清冽的空气和明媚的天光时,墨镝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刹那间,他感觉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粘稠的纱幔从自己的识海上被揭去,那股一直萦绕不去的昏沉感消退了大半,神识运转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迅捷。
“果然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啊……”他心中慨叹,同时对那粉色雾气的诡异与污秽更添几分厌恶。
墨镝寻了一处相对开阔平整的地面,将依旧昏迷的黑衣人放下,命令魅魔老实待在一边,自己则耐心等待着药效完全发作。
时间缓缓流逝,就在魅魔越来越不安,墨镝也微微蹙眉之时,一直毫无动静的黑衣人,手指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墨镝眼神一凝,立刻转头逼视魅魔,语气带着质询:“他动了!这是何故?是将醒之兆,还是药力冲突?”
魅魔被墨镝锐利的目光吓得一哆嗦,慌忙看向黑衣人,仔细感知了一下,脸上也露出一丝不确定的惶恐,颤声答道:“前……前辈息怒!这……这应是药力开始触及他沉寂意识边缘的征兆,是……是将醒之兆!只是……只是他沉睡太久,意识复苏如同冰层解冻,过程缓慢且可能会有一些无意识的肢体反应……绝,绝非药力冲突!奴家以性命担保,方法绝无问题!”
她的话语带着颤音,生怕黑衣人出现任何意外,墨镝会立刻将怒火倾泻在她身上。
在墨镝警惕的注视与魅魔惶恐不安的窥探下,地上的黑衣人眼睫颤动得越来越频繁,最终,那双曾经空洞无神、如今却盛满了茫然与疲惫的眼睛,缓缓地睁了开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陌生的林地上空,以及一个神色冷峻、正低头审视着他的陌生男子(墨镝)。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源自身体深处的疼痛与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每一寸肌肉都在酸痛,骨骼仿佛散架,尤其是腰腹间和肋部,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体内的灵力更是近乎枯竭,运转起来晦涩不堪。
与此同时,他的精神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萎靡与沉重。识海仿佛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噩梦,虽然梦魇已退,却留下了无尽的疲惫与混乱,记忆如同笼罩在浓雾之中,难以捉摸。
‘这是何处?我为何会在此?这身伤痛从何而来?我的修为……为何感觉如此滞涩?’
无数的疑问瞬间充斥了他混乱的脑海。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因为身体的剧痛和无力而失败,只能勉强偏过头,视线扫过周围。
然后,他看到了更让他困惑的一幕,那个陌生男子身旁,竟然站着那个让他潜意识里感到极度厌恶与危险的魅魔。而她,正被数件灵光湛湛、一看便知威力不凡的法器牢牢指着,禁锢在原地,脸上满是惊惧与绝望,与记忆中那种妖娆诡秘的形象判若两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陌生男子是谁?魅魔为何会被制服?自己这一身伤……又与这两人有何关系?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从喉间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眼神充满了不解与探寻,目光在墨镝与魅魔之间来回移动,试图从这诡异的局面中理出一丝头绪。
墨镝看着黑衣人那全然不似作伪的茫然与虚弱,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看来,这黑衣人确实是被魅魔控制,如今方才苏醒,对之前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他迎着黑衣人探寻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醒了。感觉如何?可还记得自己是谁,又如何落入这魔物之手?”
听完黑衣人这番茫然的叙述,墨镝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消散。看来此人确实是在探索粉雾时便着了道,之后的所有战斗、受伤,都发生在他神识沉沦、被魅魔操控的“梦境”之中,他本人对此毫无真实记忆,只残留了一些模糊而混乱的片段。
墨镝神色稍缓,但依旧保持着必要的警惕,简单解释道:“你误入的粉色雾气,是这只魅魔的本命神通,能侵蚀神识,令人沉沦。你已被她操控多时,之前你梦中所历的战斗,并非梦境,而是现实。你我是敌是友,也全在她一念之间。”
他指了指被法器牢牢禁锢、面无人色的魅魔,继续说道:“我亦是追踪至此,与她及其操控下的你交手,才将你从沉沦中唤醒。你这一身伤,便是在被她操控与我战斗时所留。”
黑衣人顺着墨镝所指,看向那瑟瑟发抖的魅魔,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本能的厌恶与警惕,随即又露出恍然与后怕之色。他努力回想,那些混乱的“梦境”碎片似乎开始与身体的伤痛隐隐对应,虽然细节依旧模糊,但那种身不由己、意识浑噩的感觉却无比真实。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周身不适,挣扎着向墨镝抱拳,声音虽虚弱却带着真诚:“原是如此……多谢道友救命之恩!在下……在下一时记忆不真切,只隐约记得大部分片段,实在是惭愧……”
他脸上露出苦涩与无奈,显然神识的沉沦与刚刚苏醒带来的记忆混乱依旧严重。
墨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目光却再次转向了面如死灰的魅魔。黑衣人的苏醒,意味着她最后一点可能作为谈判筹码的价值也消失了。
魅魔感受到墨镝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彻底崩溃了,涕泪横流地尖声求饶:“前辈!前辈饶命啊!您要我做的我都做了!人也救醒了!求求您看在奴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过我这条贱命吧!我愿意永世为奴,签订最苛刻的魂契,只求……”
然而,她的哭诉戛然而止。
墨镝根本没有听她说完所有的祈求,只是看了一眼刚刚缓过来的黑衣人。此时了解了大概事情经过的黑衣人,恶狠狠的看向那只魅魔一言不发。随后他仿佛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直接对墨镝说道:“既然她回答了恩人的问题,还献出了她的所有藏品,所以为了恩人的心境,还是按照她说的那样,放她苟活吧。只是别让我在遇到她这只魅魔,否则我必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