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吉大只觉得心头一震,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雷霆劈在神魂深处。他原本只是仰头望着那云梦舟,目光虽落在天蝉老人身上,实则早已被舟上那两位姿容绝世的女修吸引。她们一左一右,如仙娥临凡,撑伞者眉目如画,扶扇者眸含秋水,衣袂飘飘,灵气缭绕,举手投足间皆有道韵流转。姬吉大心中暗叹:若能日日与这般美人相伴,哪怕只是为她们研墨焚香,也胜过在这尘世挣扎求存百倍!
可就在这心神微荡之际,天蝉老人竟忽然开口,点名与他说话——一个练气五层的小修士,竟被一位筑基中期、七派共尊的太上长老亲自垂询,简直是天方夜谭!
“血晶道友哦不,你比血晶那孩子年轻,你的真名叫什么,不介意告诉老夫吧?”
声音温和如春风拂面,却如惊雷炸响在姬吉大耳畔。他瞳孔微缩,心跳骤然加快。四周众人皆侧目而视,目光如针芒刺背。蛊惑门弟子面露讥讽,古剑门长老眼神玩味,而杨天书更是双目泛红,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姬吉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他知道,此刻若退缩,便再无翻身之机。修仙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弱者连开口的资格都没有。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天蝉老人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竟一字一顿道:
“我不习惯仰着头和人说话。”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风停了,云凝了,连那两位侍立左右的女修都微微侧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扶扇的霁月更是柳眉倒竖,冷叱一声:“大胆!竟敢对太上长老如此无礼!”
她手中玉扇一扬,一道青光如蛇般窜出,直扑姬吉大面门!那不是普通的灵力攻击,而是夹杂着神识威压的惩戒之击,专破心防,轻则神志混乱,重则当场癫狂!
然而姬吉大却不闪不避,只是冷冷一笑,体内灵力骤然运转,眉心处隐隐浮现出一道血纹——那是他灵兽吞噬恶鬼后反哺于他的“鬼瞳印记”。刹那间,一股阴寒之气自他体内弥漫开来,竟将那道青光硬生生冻结在半空,继而寸寸碎裂!
“住手。”天蝉老人轻声道,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他抬手一挥,霁月立即收扇退后,低头不语,但眼中仍含怒意。
姬吉大心头微凛。这老者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掌控全局,不动声色间便已震慑四方。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刚才那一瞬激发的鬼瞳之力,竟未引起对方丝毫惊异,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这时,那云梦舟缓缓降落,彩云缭绕中,舟体竟如活物般收缩变形,由数丈长缩至巴掌大小,宛如一件精致法宝,被天蝉老人轻轻一拂袖便收入储物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滞碍,显露出其对空间法则的初步领悟——这已非寻常筑基修士所能企及!
两位女修飘然落地,一左一右静立身后,宛如护法仙姬。此刻姬吉大终于能平视这位传说中的太上长老,只见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一身素袍无纹,却透出难以言喻的儒雅气质。那不是装出来的风度,而是千百年修为沉淀下来的道韵,仿佛他本身就是一部活着的经书。
“我的灵兽刚刚吃掉一只筑基后期大成的恶鬼,所以,我并不怕你。”姬吉大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钉入每个人耳中。
人群哗然。
“疯子!竟敢口出狂言!”有人低吼。
“怕是被恶鬼夺舍了神智!”另一人惊疑不定。
唯有天蝉老人微微一笑,竟抚掌赞道:“小友果然胆大包天,气魄惊人。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你为我们七派惹来如此之大的麻烦,难道不该给老夫一个交代吗?”
姬吉大心头一紧。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就在这时,杨天书猛然踏前一步,怒目圆睁,周身灵力暴涌,竟直接催动本命飞剑出鞘三寸!剑鸣铮铮,杀气冲霄!
“师父何必和这样的狂徒客气?咱们一拥而上,先拿下他再说!他身上必有重宝,否则怎能驱使灵兽斩杀筑基恶鬼?定是夺了极恶老祖坐骑的内核!”
此言一出,不少人心中顿时火热。贪婪如毒蛇,在暗处悄然抬头。
姬吉大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称‘一拥而上’?你师父都不敢动手,你倒是跳得欢。”
“放肆!”杨天书暴喝,剑光欲发。
“天书徒儿,不得无礼!”天蝉老人一声轻喝,声音不大,却如钟鸣九天,震得杨天书身形一晃,本命飞剑“锵”地一声缩回剑鞘,整个人踉跄后退三步,脸色煞白,嘴角竟溢出一丝鲜血!
全场骇然。
这是何等修为?仅凭一句话,便让同为筑基中期的弟子吐血臣服!
姬吉大心中震撼更甚。他终于明白,为何杨天书会对天蝉老人执弟子礼——这不是实力的体现,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因果与传承。在这修仙界,强者为尊固然不假,但有些存在,早已超越了单纯的境界划分。他们是宗门的脊梁,是道统的化身,哪怕结丹修士见了,也要尊称一声“前辈”。
“这位小友,”天蝉老人再度转向姬吉大,语气温和如初,“你真的不打算说出真实的身份吗?”
姬吉大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我叫姬吉大,来自外界的凡尘世界,来这里只是为了提升修为,别无他意。对于无意中灭掉了极恶老祖的坐骑而给七派惹来天大麻烦这件事……我只能说声抱歉。”
他语气平静,不卑不亢,既无谄媚,也无畏惧。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捏死他的筑基大能,而只是一个普通的问路之人。
天蝉老人凝视着他,良久,忽然展颜一笑:“好,很好。相信杨道清前辈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姬吉大心头猛地一跳。
**杨道清?**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脑海中无数猜测的大门。能让天蝉老人如此恭敬地称呼为“前辈”的人,绝不可能只是结丹期那么简单……至少,也是结丹后期,甚至……元婴老怪?
可越是如此,姬吉大越觉不安。他本想低调修行,苟到筑基再图长远,可如今却被卷入七派纷争,还被一位神秘高人点名召见,这哪是机缘?分明是步步杀局!
果然,下一刻,天蝉老人便宣布:“大家听着,我和风月道友及小徒,为了化解极恶老祖的怒火,要去死亡沙漠那边一趟了。大家各自返回宗门。彩霞山的灵石矿出产暂时按现规分配。三年之后,七派可组织一次小一辈的擂台比试,再做资源调整。七派一脉相连,何必要做出同室操戈的蠢事?”
众人面面相觑,竟真的纷纷拱手告退。一场眼看要爆发的七派大战,竟因一人一言而烟消云散。
唯有姬吉大,如坠冰窟。
**死亡沙漠?极恶老祖的地盘?**
那地方传闻中是死地,黄沙之下埋着无数修士尸骨,白骨成林,怨气冲天,夜晚常有鬼哭狼嚎,连筑基修士都不敢深入百里。而他一个练气五层的小修士,竟要随队前往?这不是去谈判,这是去送祭品!
“老前辈,”姬吉大强压恐惧,沉声道,“我姬吉大不是怕死,但您能不能告诉我,非去不可的理由?”
天蝉老人看了他一眼,眼中竟闪过一丝怜悯,随即笑道:“这么说吧,你的真实身份,以我目前的修为自然看不穿。否则,在风月队长的神识扫视下,你早就暴露了。但我感应到了你身上有一种淡淡的书卷气……那种气息,纯净、古老、蕴含大道韵律,绝非血晶那孩子所有。而这种气质……”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最适合修炼古岳书院的功法。”
姬吉大差点笑出声。
**书卷气?**
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前世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图书馆常客,最爱窝在角落啃古籍冷门书,什么《道藏辑要》《黄庭内外景经》《南华真经注疏》……看得多了,或许真沾了些“文气”。可谁能想到,这竟成了他穿越修仙界的通行证?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是机会!
一个足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强忍内心翻腾的“草泥马”,郑重地点了点头:“晚辈愿随前辈前往。”
天蝉老人满意地笑了:“放心,只要你能见到杨道清前辈,就保你死不了。”
可姬吉大心里却愈发沉重。
保他不死?那意味着路上可能会死很多人。
而且……他总觉得,那位“杨道清前辈”不会只是想收徒那么简单。那名字,那地位,那神秘莫测的背景……仿佛一张巨网,正悄然向他笼罩而来。
夜风拂过,卷起黄沙,远处天际,一道血色残阳如眼瞳般缓缓闭合。
而在死亡沙漠的最深处,一座由白骨堆砌的宫殿中,一具盘坐千年的尸骸忽然睁开了眼睛——
眼眶漆黑,却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
“……有人,吃了我的坐骑?”
低语如风,带着腐朽与血腥的气息,回荡在无尽沙海之中。
**杀……戮……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