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龙吟,并非幻觉。
它跨越了千里皇城,携着浩荡天威,如一柄无形的重锤,悍然砸入了这方死寂的地宫!
嗡……!
穹顶之上滴落的黑色黏液,在这龙威之下竟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药九娘藏在傀儡马中的残魂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仿佛被无形之火灼烧。
就连那自万古时空中传来的初代族长之声,也在这声龙吟中,被硬生生掐断。
机会!
谢扶光眼中寒芒一闪,心念电转。
可她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地宫的墙壁,陡然“活”了过来。
原本坚硬的石壁,竟像是融化的黄金,开始渗出一道道粘稠的金色血液。
那些血液甫一出现,便发出凄厉至极的哀嚎,血流之中,一张张扭曲痛苦的脸孔浮现,皆是织魂族人的模样!
那是被囚禁在这座地宫阵法中,永世不得安宁的族人残魂!
“傀儡之母需要的不是容器,”谢扶光指尖那根残存的傀儡丝死死缠住萧无咎的手腕,冰冷的逆流血脉在她苍白的皮肤下,凝结出最后一道黯淡的星纹,“是……”
她的话音被墙壁上骤然爆发的血流淹没。
无数金色血浆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两人吞噬!
刺骨的怨念和绝望,疯狂地侵蚀着她的神智。
就在她即将被这片血海同化的瞬间,一股灼热的、不容抗拒的力量从身后传来。
“撕拉……”
一声布帛碎裂的闷响。
萧无咎竟用仅剩的力气,徒手撕开了自己胸前那件早已残破不堪的龙鳞铠甲。
铠甲之下,狰狞的伤口旁,一道与谢扶光背心处一模一样的星纹裂痕,赫然在目!
“契约的核心不是轮回,”他的声音嘶哑而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血,“而是让血脉成为……它的薪柴!”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那截从自己胸口拔出的龙脉断刺,狠狠刺向了两人之间那根连接着彼此的傀儡丝核心!
没有刺入血肉,而是刺入了虚空。
那根灰白的死线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猛然绷直!
傀儡丝的核心处,一滴金色的龙血被断刺逼出,在虚空中飞速旋转、拉伸、变形,竟在瞬息之间,勾勒出了一副繁复而古老的图腾……那是一颗由无数灵丝缠绕而成的心脏!
初代族长的傀儡之心!
“不……!”傀儡马中的药九娘发出惊恐的尖叫。
她的那块“自由”血牌,此刻与地砖上巨大的星图产生了剧烈的共鸣,无数道比发丝更细的金色血丝从地砖的裂缝中疯狂涌出,试图缠绕上那颗虚幻的心脏图腾。
“真正的容器不是血脉,”谢扶光看着那些从地缝涌出的金色血丝,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而是……这座地宫本身!”
这是一个以织魂全族之血肉、魂魄、怨念为基础,滋养了二十年的活体牢笼!
他们不是祭品,他们是打开牢笼的钥匙!
就在她想通一切的瞬间,那颗心脏图腾猛地一颤,竟开始被地宫的阵法之力反向吸收!
来不及了!
“用最后的力量……”
身后,萧无咎突然发出一声闷哼,他竟是咬破舌尖,猛地朝前一扑,一口滚烫的龙血不偏不倚,尽数喷洒在了谢扶光后背那道星纹裂痕之上!
“重铸傀儡师的钥匙!”
灼热的龙血仿佛点燃了引线,瞬间渗入谢扶光的血脉。
她体内那股本已枯竭的逆流之力,被这股霸道的龙血强行点燃、融合!
一道全新的、由金色龙血与银色星纹交织而成的璀璨锁链,以两人的身体为轴心,“哗啦”一声,悍然成型!
“锁!”
谢扶光的声音冰冷如霜,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那道新生的锁链没有去攻击任何实体,而是如一道金银交错的闪电,狠狠钉向了地宫穹顶之上,那团由傀儡之母残魂与黑色黏液汇聚而成的虚影!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响彻地宫。
那团吞噬了他们所有力量的虚影,竟被这道由残余血脉重铸的锁链,硬生生钉在了地宫的核心,动弹不得!
成了!
谢扶光浑身一软,几乎就要倒下。
可也就在这一刻。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从地宫的最高处传来。
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地宫穹顶那最厚重的石壁,在承受了龙吟、血祭和最终锁链的三重冲击后,终于不堪重负,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缕来自外界的、刺破了黎明前最后黑暗的朝阳,精准地从那道缝隙中投射而下。
那光芒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凛冽。
它照亮了被钉在核心的傀儡之母虚影,照亮了地宫中流淌的金色血河,也照亮了谢扶光和萧无咎。
光芒拂过两人身体的瞬间,谢扶光背心的星纹,与萧无咎胸前的龙鳞暗纹,仿佛是被阳光蒸发的露水,在同一时刻,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缓缓熄灭。
他们赢了。
他们也……失去了一切。
无尽的虚弱感如潮水般涌来,谢扶光脱力地跪倒在地,身体里的力量被抽得一干二净,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
那根贯穿了整场死局、连接着她与萧无咎的傀儡丝,此刻也已彻底失去了所有灵光,如同一截被丢弃在泥地里许久的普通麻绳,黯淡,死寂,无声地宣告着这场血誓试炼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