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粘稠。
这是跃入管道后最直接的感受。管道内壁覆盖着厚厚的、混合着油污和不明沉积物的粘稠物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管道并非垂直,而是以一个陡峭的角度向下倾斜、蜿蜒,三人如同坐上了一辆失去控制的、肮脏无比的滑梯,在黑暗中高速下坠、碰撞、旋转。
苏寂几乎失去了所有感知,只有右臂传来的、如同被无数烧红烙铁反复灼烫的剧痛,以及体内那彻底失控、如同脱缰野马般疯狂冲撞的异质力量在不断提醒他还活着。皮肤上的幽蓝纹路在黑暗中狂乱闪烁,如同故障的霓虹灯,每一次闪烁都带来肌肉的痉挛和精神的撕裂感。他试图再次进行“调律”,但那狂暴的力量根本不容他靠近,反而因为他的尝试而更加躁动,仿佛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
“稳住心神!压制它!否则我们没被肃清者杀死,你先会自爆!”7-Alpha 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似乎运用了某种能量技巧,直接作用于苏寂混乱的精神世界。他的身影在偶尔因为能量碰撞而产生的微光中一闪而逝,依旧保持着一种令人惊讶的平衡,仿佛不受这混乱环境的影响。
璃紧紧闭着眼,忍受着高速滑落和碰撞带来的眩晕与疼痛,圣辉徽章被她死死按在怀里,那点微弱的金芒在绝对的黑暗和混乱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能感觉到前方苏寂身上散发出的、那极不稳定且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波动,心提到了嗓子眼。
身后上方,隐约传来了金属摩擦和能量推进器特有的低沉嗡鸣!那两名跃入管道的“肃清者”追上来了!它们显然不受这种地形的影响,正在迅速拉近距离!
“它们太快了!”璃惊恐地喊道。
“管道尽头快到了!准备应对冲击!”7-AlAlpha 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话音刚落,苏寂就感觉身下一空!
倾斜的管道到了尽头,三人如同被抛出的垃圾,从一个巨大的管道口甩了出去,向下坠落!
下方并非坚硬的实地,而是一片更加广阔、更加黑暗的空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高温余烬、臭氧和某种金属蒸腾气味的灼热空气扑面而来。隐约可见下方极远处,有暗红色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巨大结构轮廓,那是备用引擎的喷射口,虽然已经废弃,但似乎仍残留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庞大能量余波。
而就在他们坠落的路径侧方,管道出口的正下方,有一个相对平整的、由厚重金属板构成的检修平台。
“抓住边缘!”7-AlAlpha 低喝一声,身体在空中诡异地扭转,如同没有重量般,精准地落在了平台边缘,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平台的栏杆。
璃也奋力伸出手,在擦过平台的瞬间,勉强抓住了栏杆的底部,身体猛地一荡,重重撞在金属壁上,痛得她闷哼一声。
苏寂的状态最糟,剧痛和力量失控让他几乎无法控制身体,眼看就要直接坠向下方的引擎深渊!
千钧一发之际,7-AlAlpha 空着的另一只手猛地探出,精准地抓住了苏寂那受伤的右臂!
“呃——!”撕裂般的剧痛让苏寂几乎昏厥过去。
7-AlAlpha 手臂发力,猛地将苏寂甩上了平台。苏寂重重摔在冰冷的金属板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蜷缩着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皮肤上的蓝光混乱地闪烁着,嘴角不断溢出带着光点的血液。
几乎在三人刚刚落在平台上的同一时间,那两名“肃清者”也从管道口跃出!它们暗银色的躯体在黑暗中划过冰冷的轨迹,臂膀上的能量武器瞬间锁定了平台上的目标!
然而,就在它们即将开火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种无形的、但却能清晰感知到的“场”,瞬间笼罩了这片区域!仿佛有一层极寒、极粘稠的无形物质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那两名“肃清者”的动作猛地一僵!它们臂膀上正在充能的能量武器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熄灭!它们体表流动的微光也凝固了,如同被冻结的溪流。它们保持着跃出和瞄准的姿态,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只有头部那红色的传感器,还在以极其缓慢的频率闪烁着微光,证明它们并未完全关机,而是陷入了某种……静滞状态。
不仅仅是它们。
苏寂体内那疯狂冲撞、濒临自毁的异质力量,在这无形力场出现的瞬间,也如同被泼上了冰水,猛地一滞!那狂暴的脉动和灼热感急剧衰减,虽然并未消失,依旧在他体内沉重地流淌,带着刺痛和阻塞感,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刻要破体而出。皮肤上狂乱闪烁的蓝光也稳定了下来,变成了相对平和的、缓慢的明灭。
就连璃手中圣辉徽章那微弱的光芒,也仿佛被削弱了一层,变得愈发黯淡。
“这是……怎么回事?”璃惊魂未定地看着空中那两名如同琥珀中昆虫般的肃清者,又感受了一下自身似乎变得沉重了一些的身体和徽章的变化,茫然地问道。
7-AlAlpha 松开抓着栏杆的手,稳稳地站在平台上,他颈部那片幽蓝的皮肤在此地似乎更加显眼。他环顾四周,幽蓝的竖瞳中闪过一丝了然。
“能量静滞场。”他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通常是引擎核心区或重要实验室外围的防御机制,用于抑制未经授权的能量活动,防止内部爆炸或能量窃取。看来这条废弃管道,意外连通到了某个尚在运作的静滞场边缘。”
他看向空中那两名肃清者:“它们的能量武器和大部分主动系统依赖于高强度的能量流通,在静滞场中被极大抑制,暂时失去了威胁。但我们自身的活动,包括生命体征和低烈度的能量运用,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压制。”
苏寂挣扎着坐起身,感受着体内那如同陷入泥沼般的力量,虽然避免了立刻自毁,但这种沉重的、被束缚的感觉同样令人窒息。他尝试调动一丝力量,感觉比平时困难了数倍,而且调动起来也异常晦涩,仿佛在推动一块沉重的巨石。
“这里……能屏蔽肃清者的追踪吗?”他喘息着问道,声音虚弱。
“暂时可以。静滞场会干扰它们的能量感知和远程通讯。”7-AlAlpha 走到平台边缘,向下望去,那片暗红色的引擎结构在静滞场的干扰下,轮廓显得有些模糊扭曲。“但静滞场通常有范围限制,而且,‘肃清者’本体是物理存在的杀戮机器,一旦它们适应了场强,或者我们离开静滞场范围,它们依旧会追上来。”
他的目光投向平台另一端,那里有一条狭窄的、沿着巨大引擎外壳修建的金属走道,通向更深处的黑暗。
“我们不能停留。静滞场对身体的负担会随着时间累积。必须找到离开这里的路,或者……找到控制这个静滞场的源头。”他看向苏寂,“你的状态很糟,必须尽快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重新进行‘调律’,稳定你体内的碎片。否则,一旦离开静滞场,力量反噬可能会直接要了你的命。”
苏寂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布满诡异纹路的右手,感受着体内那沉重而危险的力量,点了点头。他别无选择。
三人稍作喘息,便沿着那条狭窄的金属走道,向着引擎区域的深处进发。周围是无边的黑暗和庞大冰冷的机械结构,只有偶尔从某些缝隙中透出的、被静滞场削弱后的暗红色光芒,以及他们自身微弱的光源(璃的徽章和苏寂身上的蓝纹)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高温余烬和臭氧的味道,混合着静滞场带来的那种独特的、仿佛时间流速都变慢了的凝滞感。每一步都感觉比平时更加费力,仿佛在粘稠的液体中行走。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嵌入巨大引擎外壳中的、相对完好的气密门。门旁的标识已经模糊,但隐约能看出是“检修控制室”的字样。门上的指示灯完全熄灭,似乎已经断电。
7-AlAlpha 检查了一下门旁的手动控制阀。“门锁死了,从内部物理锁闭。”他尝试用力,阀门纹丝不动。
“里面……会有人吗?”璃抱着微弱的希望问道。
苏寂靠近门口,集中那被压制的感知力,试图探查门后的情况。反馈回来的信息极其模糊,静滞场严重干扰了他的能力。但他隐约能感觉到,门后似乎存在着一个……相对稳定、与周围狂暴能量环境格格不入的微小能量源。
那感觉,不像活物,更像是……某种仍在运作的低功耗设备?
就在他试图进一步感知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绝对寂静中却清晰可闻的声响,从门内传来。
仿佛是……门锁被从内部打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