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相信有完美的囚笼。
尤其是,当囚笼的主人似乎乐于欣赏他的恐惧与挣扎,甚至偶尔“施舍”一点虚假的希望时。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提供流质食物的端口上。
那是一个嵌入墙壁的金属装置,有一个凹槽用于放置餐盘,连接着内部复杂的管道系统。
每天固定时间,会有营养糊状物通过管道输送到餐盘里。这是他与外界物质交换的少数几个通道之一,也是......堡垒运作系统的一个微小节点。
他站起身,走到食物端口前,伸出手指,仔细抚摸着金属表面的纹路和接缝。
冰冷,光滑,严丝合缝。他尝试着用力抠挖边缘,纹丝不动。这在意料之中。
他需要工具。哪怕是最简陋的工具。
接下来的几天,艾伦的“表演”更加精进。
他在灰爪面前显得愈发“温顺”和“依赖”,甚至偶尔会对着空荡荡的门口,流露出一种混合着畏惧与朦胧期待的失神表情。
他小心地收藏起每一餐送来的、坚硬的果核(如果偶尔有的话),以及那些包裹食物用的、质地柔韧却边缘锋利的不知名叶片(有时用于垫在餐盘下)。
他还“无意中”打碎了一个喝水用的、材质类似粗陶的器皿,在灰爪惊慌失措地打扫时,他偷偷藏起了一块最尖锐的碎片。
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成了他最初的“武器库”。
夜晚,当堡垒陷入沉寂,只有能量管道低沉的嗡鸣时,艾伦便开始了他的工作。
他用果核坚硬的尖端,小心翼翼地刮擦食物端口金属边缘与岩石墙壁的接缝处。
这项工作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果核很快磨损,而那接缝处只留下几乎看不见的浅痕。
但他没有放弃,日复一日,像一只沉默的工蚁,执着地啃噬着囚笼的边界。
他知道这很可能徒劳无功,但这行动本身,就是一种对抗。对抗那无处不在的掌控,对抗内心滋生的麻木。
同时,他更加留意灰爪带来的每一则信息。血爪部落使者狼狈离去后,堡垒外围的巡逻明显加强了。
灰爪抱怨着轮班次数增加,守卫们也变得格外警惕,据说是在提防血爪部落可能的报复,以及......那些神出鬼没的“星际联邦探子”。
“联邦探子”这个词让艾伦心头一紧。三亿星币的悬赏,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迦罗将他留在身边,是为了应对联邦,还是另有所图?
一天,灰爪在打扫时,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了,灰爪?”艾伦放下手中正在偷偷打磨的陶片,轻声问道。
灰爪叹了口气,巨大的琥珀色眼睛里带着忧虑:“领主大人最近心情很不好。‘炽热期’的余波还没完全过去,外面那些家伙又不停找麻烦。而且......我听说,火山内部的能量流最近不太稳定,负责维护能量核心的工匠们都战战兢兢的。”
能量核心?火山内部?
艾伦心中一动。他记得灰爪说过,堡垒建在活火山上,依靠火山能量运作。
能量不稳定......这意味着什么?是堡垒防御系统的薄弱期?还是......一个可能的机会?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个话题记在心里。
几天后,机会以另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迦罗再次召见了他。
这一次,不是在宏大的议事厅,而是在领主私人巢穴外侧的一个露台上。
这个露台突出于堡垒陡峭的外壁,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弥漫着硫磺蒸汽的峡谷。
狂风裹挟着灼热的气流呼啸而过,吹得艾伦单薄的身体几乎站立不稳。
迦罗盘踞在露台内侧,巨大的蛇尾慵懒地卷曲着,上半身披着一件暗色的、不知何种材质的袍子,遮住了部分苍白的皮肤。
他金色的竖瞳望着峡谷下方翻涌的云气,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过来。”
他没有回头,声音在风声中依旧清晰。
艾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迈动僵硬的腿,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能感觉到脚下岩石传来的轻微震动,那是火山持续活动的证明。
“害怕吗?”
迦罗忽然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艾伦沉默了一下,选择了一个谨慎的答案:“......高。”
迦罗似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被风吹散,带着一丝嘲讽。
“比起高度,有更值得你害怕的东西。”
他终于转过头,那双冰冷的竖瞳聚焦在艾伦脸上,“联邦的巡逻舰,三天前抵达了邻近的‘灰烬星带’。”
艾伦的心脏猛地收缩,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他们真的来了!
“他们发出了官方照会,”迦罗继续用那种平直的、叙述性的语调说道,仿佛在谈论天气,“要求搜寻一名在跃迁事故中失踪的‘重要人类成员’。措辞很客气,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微微倾身,带着那股浓郁的甜腥气息逼近艾伦,金色的瞳孔里映出艾伦苍白的脸:
“你说,我该把你交出去吗?三亿星币,或者......联邦的一个人情。”
狂风卷起艾伦额前的碎发,露出他光洁的、布满细密汗珠的额头。
他紧紧抿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交出去?那他面临的将是比现在更不可测的命运——实验室的解剖台?还是某个联邦高官的私人收藏库?
“或者,”迦罗的蛇尾不知何时悄然滑了过来,冰冷的尾尖轻轻抬起艾伦的下巴,强迫他直视那双非人的眼眸,“你觉得,一个会‘撒娇’、懂得讨主人欢心的宠物,更有留下来的价值?”
尾尖的鳞片紧贴着皮肤,带着蛇类特有的湿滑与寒意。
艾伦浑身僵硬,胃里一阵翻涌。他在迦罗的眼中看不到任何欲望,只有冰冷的评估和戏弄。他在逼他,逼他亲口承认自己的“宠物”身份,逼他乞求留下。
屈辱感像毒火一样灼烧着他的内脏。但他不能发作。他需要时间,需要那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机会。
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刻意营造的颤抖:“我......我想留在......主人身边。”
尾尖满意地松开了他。
“很好。”迦罗直起身,重新望向峡谷,“记住你的选择。也记住,我能让你留下,同样也能让你消失。”
他挥了挥手,示意艾伦可以离开了。
回到巢穴,艾伦冲进清洁间,用冷水一遍遍冲洗着被蛇尾触碰过的下巴,直到皮肤泛红。
镜子里,少年的脸色苍白,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联邦的逼近,迦罗的施压,将他逼到了悬崖边缘。他必须加快速度!
他重新投入到那枯燥而绝望的“越狱”准备中。
用陶片尖锐的边缘继续刮擦食物端口的接缝,用收集的柔韧叶片尝试编织一条细绳,甚至开始偷偷记录守卫巡逻通道的间隔时间(通过门外隐约传来的脚步声判断)。
然而,他所有的努力,在一个傍晚,被彻底击碎。
那天灰爪送来晚餐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犹豫地看着艾伦,欲言又止。
“怎么了,灰爪?”艾伦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