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报告的墨香尚未在空气中完全散尽,特调处却已陷入一种紧绷过后的奇特松弛里。
连续几日高强度运转的机器终于降速,键盘敲击声不再带着催命的急迫,通话器里传来的声音也少了焦灼。
午后的阳光难得慷慨地穿过特调处巨大的防弹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金色光斑,尘埃在光柱中悠然起舞。
司南月的独立办公室里,这种松弛感尤为明显。窗台上那盆无人记得打理的绿萝,蔫头耷脑的叶片在阳光下竟也透出几分倔强的生机。她正伏案整理维克多案最后的口供记录,指尖在键盘上跳跃,发出规律的轻响。阳光吻上她低垂的侧脸,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扇形的阴影,神情专注而平静。麒麟本源在她灵台深处静静盘踞,如同沉睡的火山,敛去所有焚天煮海的威严,只余下安抚人心的温煦暖流,无声熨帖着连日消耗的心神。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进。”司南月头也没抬,指尖动作未停。
技术组的张振探进半个身子,脸上带着案子告破后特有的轻松,手里拿着个巴掌大小、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哑光硬质收纳盒。
“司顾,刚签收的加急件,前台说直接放您桌上。”张振将盒子小心地放在司南月办公桌一角,目光扫过司南月手边那只空了的厚壁骨瓷杯——杯壁上还残留着一点浅白的奶渍痕迹。“老大说…呃…您看完报告如果有空,可以…休息会儿。”他飞快地补充了一句,语气有点不自然,显然是在复述某个人的原话。
司南月指尖的动作终于停下,抬眸看向那个突兀出现的盒子。盒子线条冷硬,材质不明,触手冰凉,带着某种军工产品的严谨感。
“谁送的?”她问,声音清冽。
“没署名,加密通道来的,安全扫描过了,绝对干净。”张振连忙解释,眼神里带着点好奇,“不过…这风格,挺像行动组那边的‘特供’品。”
行动组?特供?司南月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知道了,谢谢。”
张振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司南月一人。阳光安静流淌,键盘的微光映在她眼中。她的目光落在那个黑色盒子上,几秒后,才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表面。
“咔哒。”
盒盖应声弹开。没有繁复的包装,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块深沉的黑色软垫上,静静地躺着一条项链。
链身是极其细韧、泛着冷光的黑色金属丝,编织成一种复杂而坚固的纹路,带着科技造物的精密感。而坠子,才是真正的焦点。
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吊坠形状。更像是一枚小小的、经过极致打磨的盾牌,或者说,是某种古老生物鳞片的微缩形态。
材质非金非玉,入手温润中透着奇异的微凉,底色是深邃如宇宙星空的墨黑。在这片墨黑之上,却流转着仿佛活物般的暗金色纹路。那些纹路极其繁复玄奥,如同最精密的能量回路,又似星辰运行的轨迹,在黑色基底上勾勒出冷硬而神秘的轮廓。光线变换角度时,那些暗金纹路便如同沉睡的河流,隐隐流动着内敛的光华。
司南月将它轻轻拿起。坠子分量很轻,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实感。指尖摩挲过那冰凉的表面,触感细腻如凝脂,却又坚逾精钢。就在她的指腹接触到那玄奥纹路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熟悉到令她灵魂深处都为之震颤的暖流,毫无征兆地顺着指尖,猛地窜入她的身体!
那感觉如同冰天雪地中骤然点燃的一簇微小火苗,又似枯寂星河里划过的一缕星尘。微弱,却带着一种贯穿万古、铭刻于神魂本源的气息!
是紫金之气!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难以察觉,但司南月绝不会认错!那气息,那源自太初混沌、带着星辰生灭与守护执念的独特波动……是祖龙!是那双在湮灭洪流前悲恸回望的龙睛深处,最后燃烧的紫金火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顿了一瞬!呼吸也随之凝滞。神魂深处,那盘踞的麒麟本源猛地昂起头颅,发出无声的、带着巨大惊愕与不敢置信的嘶鸣!麒麟虚影在她识海中瞬间凝实,璀璨的金眸死死“盯”着那枚小小的坠子,感应着那缕微弱却同源的力量,焦躁又激动地踏动着蹄爪,引得她周身空间都泛起细微涟漪。
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战、被硬生生折断的麒麟前蹄、祖龙庞大龙躯碎裂成漫天燃烧紫焰的绝望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防,蛮横地占据了她的全部意识!剧痛、悲恸、毁灭的轰鸣、以及最后被狠狠抛离时那无边的黑暗冰冷……所有被暂时封印的惨烈记忆碎片,因这一缕微弱紫金之气的牵引,汹涌咆哮!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司南月唇边溢出。她握着吊坠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另一只手死死撑住了桌面才稳住身形。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微微发白。麒麟本源的剧烈波动在她体内冲撞,带来一阵灵魂被撕裂般的隐痛。
过了足有十几秒,那汹涌的记忆狂潮和灵魂的震荡才如同退却的海浪,缓缓平息。
司南月急促地喘息着,后背的衣料已被冷汗微微浸湿。她摊开掌心,那枚小小的黑色鳞片状吊坠静静躺在那里,流转的暗金纹路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分,那缕微弱却坚韧的紫金之气,如同最忠诚的守卫,依旧缠绕其上,带来一丝奇异的、抚慰灵魂的暖意。
她闭上眼,强行压下识海中麒麟本源的躁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小心地翻过吊坠。
坠子的背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两个极其简洁、凌厉如刀锋刻就的汉字,深深镌刻在中心:
“戴着。”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的解释。命令式的口吻,霸道得不留余地,带着叶星阑一贯的、冰封般的简洁和不容置疑。每一个笔画的转折都透着冷硬的力度,仿佛他本人就站在面前,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沉沉地锁着她,下达不容违抗的指令。
看着这两个字,司南月心头那翻涌的惊涛骇浪,竟奇异地、一点点平复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弥漫开来,酸涩、悸动、还有一丝…被妥善安放的暖意。
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叶星阑独自在行动组的装备室,或者他那间永远一丝不苟的办公室里。他亲手挑选这特殊的材质——能承载他力量的材质。他屏退所有人,调动起体内那或许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力量。冰封的面容或许依旧没有表情,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一定翻涌着无人能懂的专注与慎重。他凝神,将一缕缕精纯而霸道的本源力量,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小心翼翼地注入这方寸之地。每一丝力量的注入,都伴随着力量的消耗和灵魂的负担,但他毫不在意。他要的,是绝对的守护,是能在她动用麒麟本源、灵魂震荡之时,提供一丝最坚实的屏障,哪怕这屏障微小,却倾注了他所有能调动的力量。最后刻下“戴着”二字时,那指力或许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偏执。
这哪里是护身符?分明是他强行从自己灵魂本源中剥离出的一小块碎片,笨拙又固执地打造成守护她的盾牌。
司南月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涌上的那点莫名的酸涩。她轻轻解开颈后细韧的黑色链扣。冰凉的链身贴上颈后细腻的皮肤,激起一阵微小的战栗。那枚流转着暗金纹路、蕴藏着一缕紫金之气的黑色鳞坠,轻轻垂落在她锁骨下方,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就在坠子完全贴合肌肤的刹那!
嗡——!
一声只有她能“听”到的、低沉而悠长的嗡鸣,仿佛从灵魂最深处响起!
坠子表面那玄奥的暗金纹路骤然亮起一瞬,如同沉睡的星辰被点亮!一股远比刚才指尖接触时更清晰、更温暖的紫金气流,瞬间从坠子中涌出!这气流并不霸道,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守护意志,如同最温柔的网,瞬间将她整个灵台识海轻柔地包裹其中!
麒麟本源那因感应到祖龙气息而产生的剧烈躁动,在这股柔和却坚韧的紫金气流包裹下,竟奇迹般地迅速平复下来!如同炸毛的猛兽被最信任的手安抚,发出满足而慵懒的低鸣,重新盘踞回灵台深处。那些因记忆冲击而带来的灵魂隐痛,如同被温暖的泉水冲刷,瞬间消散无踪。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安宁感笼罩了她,仿佛漂泊的孤舟终于找到了避风的港湾。
司南月闭上眼,清晰地“看”到:那缕来自坠子的紫金之气,如同有生命的星尘锁链,温柔而坚定地缠绕在她麒麟本源的虚影之上,带着一种跨越了生死与时空的、无声的守护誓言。麒麟虚影蹭了蹭那道紫金锁链,发出舒适而依赖的轻吟。
她抬手,指尖轻轻覆上心口那枚微凉的坠子。隔着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紧贴肌肤的存在感,以及那缕紫金之气带来的、源源不断的熨帖暖意。这暖意,与那日审讯室外,他掌心递来的那杯温热牛奶,何其相似。却又更加深沉,更加内敛,如同烙印在灵魂里的守护契约。
阳光透过窗户,在她低垂的眉眼上跳跃。她看着掌心那冰冷的黑色收纳盒,又低头,隔着衣物感受着心口那枚温热的守护。清澈的眼底,冰雪初融,漾开一片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深极柔的潋滟波光。那光芒深处,倒映着某个冰封身影,带着足以融化万载玄冰的暖意。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这次的声音沉稳而熟悉。
司南月迅速收敛了眼底所有的情绪波动,抬起头时,已恢复惯常的清冷从容:“进。”
门被推开,叶星阑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纯黑制服,肩章上的枭鸟徽记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手里端着一杯刚磨好的咖啡,浓郁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办公室里最后一丝冷意。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司南月的颈间——那根极其细韧的黑色链子,从她挽起的发丝下延伸出来,没入深灰色风衣的领口。
捕捉到了!
叶星阑冰封的眼底,仿佛有极细微的星芒一闪而逝。他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杯中的深褐色液体荡开微小的涟漪。他迈步走进来,步履无声,将咖啡杯放在她桌角,替换了那只空了的牛奶杯。
他的目光并未立刻移开,依旧沉沉地锁着她领口若隐若现的黑色细链,仿佛在确认那枚坠子是否安稳地停留在它应该在的位置。
“报告看完了?”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冷冽,听不出情绪。
“快了。”司南月端起他新放下的咖啡,温热的杯壁驱散了指尖最后一丝微凉。她浅浅啜饮了一口,浓郁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令人清醒的香气。她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反而微微侧了侧头,让那根细链在领口处显露得更多一分。心口那枚坠子,似乎感应到了眼前人的气息,那缕紫金之气流转得更加活跃温暖,无声地熨帖着她的灵魂。
她放下咖啡杯,指尖轻轻拂过心口的位置,隔着衣料按了按那枚守护的鳞片,抬眼迎上叶星阑深邃的目光,唇角弯起一抹极淡、却如同破晓晨光般清透的弧度。
“原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羽毛轻搔心尖的调侃,“枭队长除了送牛奶,也会送别的礼物。”
叶星阑冰封的视线在她按着心口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缓缓抬起,对上她含着清浅笑意的眼眸。那冰封的唇角线条,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柔和了那么一丝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弧度。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几不可察地颔首,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窗外阳光正好,金色的光斑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咖啡的香气与心口那枚紫金鳞坠散发的、唯有她能感知的温暖气息,悄然交织在一起,弥漫了整个空间。
【系统000:(核心日志片段恢复…警告!侦测到异常高维能量注入…分析…能量特征…紫金…祖龙残存协议…???…与宿主绑定物品产生深度共鸣…记录…归档…(数据流再次陷入不稳定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