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月感到一种奇异的失重感,仿佛灵魂本身正在重新凝聚、塑形,从“巅峰竞技”那血肉搏杀的炽热战场,沉入一片纯粹虚无的深海。系统000那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如同投入深海的冰冷石子,在她意识深处激起一圈圈涟漪:
【世界剥离完成。灵魂稳固度:100%。任务世界锚定:‘暗夜守护’。身份载入:暗夜总部特别顾问。代号:‘凰’。核心任务:获取最高指挥官‘枭’的绝对信任,协同解决‘幽灵走私案’。任务发布完毕,系统进入待机记录模式。】
待机?记录?司南月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弄。这系统,倒是越来越像个沉默的旁观者了。
虚无感潮水般退去,感官被粗暴地重新塞满。
首先撞入感知的是冰冷坚硬——她正靠着一张棱角分明的金属椅背。紧随其后的是光线,惨白、锐利、毫无温度,从头顶倾泻而下,将眼前的空间切割得棱角分明。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电子设备散热孔溢出的微弱焦糊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高强度压力与机密环境的紧绷气息,冰冷地压迫着皮肤。
她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具未来感与压迫力的作战会议室。巨大的弧形光屏镶嵌在正前方的合金墙壁上,幽蓝的数据流无声地淌过。长条会议桌由某种哑光的黑色复合材料制成,冰冷坚硬,倒映着头顶刺目的无影灯光。桌边围坐着七八个人,清一色深黑作战服或笔挺的制服,肩章与徽记在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微光。
他们姿态各异,有的背脊挺直如标枪,眼神锐利如鹰隼;有的看似随意地靠着椅背,指节却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叩击;还有的眉头紧锁,目光在她身上毫不掩饰地逡巡、审视、掂量。那一道道目光,带着久经沙场的敏锐、对未知闯入者的本能的排斥、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顾问”这个空降身份的疑虑。空气凝滞,仿佛无形的铅块沉沉压在每个人的肩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审慎的意味。
然而,司南月的目光仅仅在那些审视的视线中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瞬间跨越整个冰冷空间的阻隔,牢牢钉死在长桌尽头的主位之上。
那里坐着一个男人。
纯黑色的制服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勾勒出宽阔平直的肩线和劲瘦有力的腰身。肩章上,一枚造型凌厉、仿佛振翅欲飞的暗色金属枭鸟徽记,在惨白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幽光。他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面前摊开的一份纸质文件上,侧脸的线条如同冰原上最冷硬陡峭的山岩,下颌绷紧,薄唇抿成一道毫无弧度的直线。浓密的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方投下小片深沉的阴影,让人完全无法窥探其下的情绪。整个会议室那令人窒息的紧绷感,其源头似乎正源于他周身弥漫开来的、无形的、足以冻结空气的绝对威压。
冷酷,铁血,如亘古不化的寒冰。
司南月的心脏,在胸腔深处,毫无预兆地、重重地跳了一下。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与灼热。一个带着无限缱绻与满足的念头,如同冲破冰层的暖流,在她脑海中清晰无比地炸开:
‘阿阑穿这身制服…真是…好看得过分。’
她面上却沉静如水,甚至带着一丝刚苏醒的、恰到好处的疏离感。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扶手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在确认这个新世界的真实触感。那无数道投射在她身上的、带着审视与评估的锐利目光,在她强大的精神壁垒前,如同微尘撞上山岳,激不起半分涟漪。唯有主位上的那个人,哪怕他此刻低垂着眼帘,其存在本身,就像一颗投入她意识深潭的巨大星辰,激起无边无际的引力潮汐。
引荐人,一位头发花白、神情严肃的老者,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几乎凝固的沉寂。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
“诸位,这位是司南月博士。总部特聘的特别顾问,代号‘凰’。她将在接下来的‘幽灵’行动中,为我们提供关键性的指导和支持。”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几位面露明显质疑的探员脸上停顿了一瞬,“‘幽灵’案的棘手程度,想必在座各位比我更清楚。常规手段已经失效,我们需要全新的视角和…非比寻常的切入点。司顾问,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幽灵走私案”几个字落下,仿佛在冰冷的湖面投下巨石。司南月体内,那源自上古麒麟的磅礴本源之力,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并非预警,而是厌恶,一种近乎生理性的、源自血脉最深处对污秽的极致排斥。刹那间,无数细微而扭曲的“气息”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丑陋光斑,蛮横地闯入她的感知领域。
左边那个眼神锐利如鹰的探员,心底翻涌着对她身份的强烈不信任与排斥,那气息是浑浊的灰黄色;斜对面那个指节叩击桌面的男人,表面平静下隐藏着对任务可能失败的焦灼与恐惧,气息是躁动不安的暗红;更远处一个看似慵懒靠着椅背的女探员,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对“空降顾问”抢功的嫉恨,气息是黏腻的墨绿……这些由人心负面情绪、对任务前景的悲观、对权力的渴望、以及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所交织而成的“恶念”,如同无数条细小的、带着毒刺的藤蔓,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试图侵染她的灵台。这些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精神污染。
司南月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并非不适,而是如同嗅到了垃圾腐臭般的纯粹厌弃。她强大的精神意志如同无形的壁垒,瞬间将这些污秽的气息隔绝在外,但那份本能的排斥感依旧清晰。麒麟本源在她体内低吼,蠢蠢欲动,渴望将这些污浊彻底焚净。
然而,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恶念”泥沼中心,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如同破开污浊云层的纯净光柱,稳稳地锚定在那里。
主位之上。
一股精纯、尊贵、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磅礴生机与无上威压的紫金色气流,正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在那位代号“枭”的最高指挥官周身流转。那气息是如此熟悉,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记,带着亘古不变的守护与牵引之力。它并未主动扩张,却自然而然地在她麒麟本源剧烈波动时,分出了一缕极细极淡的丝线,如同失散了亿万岁月终于寻到归途的眷恋,悄然无声地、温柔而坚定地,缠绕上了她搁在扶手上的指尖。
那一瞬间,司南月几乎能听到自己灵魂深处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指尖传来的并非实体触感,而是一种源自本源的、温暖而踏实的共鸣。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触碰到了命定的港湾。那紫金之气微弱却无比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亲昵,在她皮肤上留下温暖熨帖的烙印,无声地宣告着:纵使千帆过尽,纵使记忆尘封,灵魂的羁绊,从未断裂。
叶星阑的笔尖,在文件某个冰冷的数字上,突兀地停顿了。
那是一种极其微小的凝滞,细微到只有离他最近的副官或许能感觉到一丝异样。笔尖悬停在纸面毫厘之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他层层冰封的心防,仿佛沉寂万载的深潭底部,被投入了一颗灼热的星辰。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是一种陌生的、空落落的抽紧感。他下意识地微微收拢了搁在桌下的左手,指尖蜷起,仿佛要抓住什么转瞬即逝的虚无。
这股突如其来的、源于灵魂深处的牵引是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心安的熟悉感。它并非源于逻辑判断,更像是一种沉睡的本能被强行唤醒。这感觉太古怪,太不合时宜。他强行压下心头的异样,浓密的睫毛抬起,冰封般的视线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投向长桌另一端那个刚刚被介绍的女人。
司南月。
名字在他冰冷的思维里打了个转,没留下任何意义。他看到的是一张过分年轻也过分平静的脸。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装,与会议室里一片肃杀的黑格格不入。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光洁的额角和颈侧,透出一种与这铁血环境截然不符的慵懒。她的眼神……叶星阑的视线在那双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很奇特,不像那些初入“暗夜”核心区域的新人带着敬畏或紧张,也不像那些所谓的专家带着审视或傲慢。她的眼神清澈得像山涧深潭,平静无波,却又深不见底,仿佛能包容一切,也看透一切。一种近乎绝对的从容,从她周身每一个细微的姿态里散发出来。
引荐人话音落下,会议室里短暂的死寂被打破。
“博士?”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是那个气息浑浊灰黄的鹰眼探员,“‘幽灵’的案子我们跟了三个月,折进去两批兄弟,连根毛都没摸到。恕我直言,一个……”他上下打量着司南月,似乎在斟酌用词,“…学术界的顾问,能提供什么‘关键性’支持?别到时候连累兄弟们填坑。” 他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明显的排斥。
“是啊,陈老,”另一个气息暗红的探员接口,声音里压着焦躁,“目标神出鬼没,反侦察能力逆天,所有科技追踪手段全部失效!我们需要的是实战经验,是能在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直觉!纸上谈兵,解决不了问题!” 他的指节又在桌面上重重叩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