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三楼的会议室,窗帘拉得很严实。
房间里只摆着一张长条桌,三把椅子。
张东平坐在中间,他左右两边各坐着一名神情严肃的纪委干部。
桌子对面,只放了一把椅子。
王洋就坐在那把椅子上。
他身后和面前左右,各有一台摄像机亮着红色的工作指示灯,录着房间里的一切。
“王洋同志,我们开始吧。”
张东平左手边的干部推了推眼镜,打开了面前的笔记本。
“有举报称,你在担任荣县县委书记期间,大搞个人崇拜。”
“提拔亲信陈虎中、柳心等人,在干部群众中营造万家生佛的假象。”
“对此,你怎么解释?”
王洋没有立刻回答。
他将自己随身带来的公文包放在腿上。
从里面拿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轻轻推到桌子对面。
“这是荣县近两年来的财政收支报告、地区生产总值的增长数据、以及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变化情况。”
“至于我提拔的干部,组织部有他们每个人的完整履历和工作实绩档案,随时可以调阅。”
“民心是真是假,数据不会说谎。”
“老百姓家里米缸满不满,口袋里钱多不多,也不会说谎。”
那名干部拿起文件,快速翻阅了几页,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上面的每一个数据,都盖着县政府和统计局的公章。
他抬起头,和张东平对视了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紧接着,张东平右手边的干部接过了话头,语气更加锐利。
“那么,我们谈谈三乐源的问题。”
“举报明确指出,你利用职权,引入与你个人关系密切的淮远集团董事长冷淮川,强行推动土地置换方案。”
“涉嫌官商勾结,向其输送巨大利益。”
“你又作何解释?”
王洋从公文包里,拿出了第二份文件。
这份文件更厚。
“这是三乐源破产重组的全套方案资料。”
“里面包括了由第三方专业机构出具的资产评估报告。”
“市政府牵头召开的多次多方协调会会议纪要。”
“以及最终由市政府常务会议讨论通过的决议文件。”
他将文件推了过去。
“整个过程,所有程序,全部公开透明,有据可查,符合所有规定。”
“至于说我收受贿赂,”王洋抬起眼,目光直视着发问的干部,“请组织拿出证据。”
“如果没有证据,这就是对我个人名誉的严重诽谤,我保留向相关部门申诉的权利。”
......
两名办案干部都看向了张东平。
他们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准备得太充分了。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程序的框架内,找不到任何可以攻击的瑕疵。
谈话陷入了短暂的僵局。
过了大概半分钟,张东平终于亲自开了口。
“王洋同志,前面的这些问题,我们可以暂时认为是工作方法上的争议。”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现在,我们来谈谈根本问题。”
“马启明的案子。”
“网络上的文章,我想你应该都看过了。”
“文章指控,你作为他当时的秘书,对他的问题不仅知情不报,甚至深度参与其中。”
“为他的错误决策摇旗呐喊,涂脂抹粉。”
“现在,我们需要你详细说明,你在担任马启明同志秘书期间的全部工作内容。”
“特别是,与那个未来科技城项目相关的所有事项。”
......
这个问题,才是真正的杀招。
它直接指向了王洋的政治出身。
指向了他与恩师马启明之间那层无法切割的关系。
是所有污名的根源。
听到这个问题,王洋反而笑了。
他看着张东平的眼睛,“张书记,您问到点子上了。”
“关于这件事,我正准备向组织做一次全面、详细、完整的汇报。”
说着,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第三份,也是最厚的一份文件。
文件的封皮是蓝色的。
王洋将这份文件,放在桌子中央,推到了张东平的面前。
张东平的目光落在那份蓝色封皮的文件上,“这是什么?”
“这是当年马书记还在任时,私下托人针对未来科技城项目,所做的一份独立风险评估报告。”
“报告的最终结论只有四个字。”
“难以为继。”
张东平伸出手,拿起那份报告。
翻开第一页,详尽的目录、专业的数据模型、严谨的逻辑推演,扑面而来。
报告从土地成本、基建投入、产业导入难度、财政负荷能力等多个维度。
对那个宏伟的计划进行了冷静的剖析。
每一页,都充满了警示性的词语。
每一个章节的结论,都在指向一个共同的结果。
这个项目一旦强行上马,将给冀北的财政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马书记并非像外界所说的那样好大喜功,一意孤行。”
王洋看着张东平,“恰恰相反,他一直在寻找这个项目可能存在的巨大风险。”
“这份报告,就是铁证!”
“而我,作为他当时的秘书,全程参与了该项目的委托、沟通和内容汇总工作。”
“我非但没有为他涂脂抹粉,欺上瞒下。”
“我所做的,是协助他进行最严格的风险排查!”
张东平和两名办案干部,看着这份详尽、专业、结论触目惊心的报告,全都愣住了。
这份报告的存在,将网络上所有关于师徒二人合谋、传承腐败基因的指控,砸得粉碎。
他们原以为是来审判王洋的政治原罪。
没想到,王洋却当着他们的面,拿出了一份足以给马启明翻案的铁证!
会议室里,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张东平合上了报告,他用手指在蓝色封皮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消化这个巨大的信息。
许久,他才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王洋。
“这份报告,是原件吗?”
“我们怎么确认它的真实性?”
“报告的作者,是原省社科院的退休教授,魏振邦。”
“他老人家现在就在京阳,您可以随时请他过来对质。”
“而且,”王洋看着张东平的眼睛,“我还有一个更关键的证人。”
“他可以证明,当年到底是谁在那个难以为继的项目里,真正地上下其手,中饱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