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距离有多远。
谢逸燃曾难得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
是一道冰冷的抑制环,是一身烙印罪责的囚服,还是一张不容辩驳的判决文书。
或许都是,也都不是。
铅灰色的云层压向地面,仿佛是在哀悼这片遍地的残骸。
红,是满地被冻住的鲜血,被新雪浅浅覆盖一层后,就像毛糙的地毯铺满雪原。
在及膝的厚雪里,谢逸燃依旧抱着厄缪斯,一瘸一拐的走向远方云层里刚起的黎明。
他样子已经极为难看,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
脸上交错着干涸发黑的血痕与惨白的冻伤,左眼被凝固的血污糊住,只能勉强睁开右眼,用失了神采的绿眸,空洞地探寻着无尽的苍白。
冰渣混着乌青的淤痕布满脸颊和脖颈,也将嘴唇冻开数道血口。
从本体显化,再到被逼回人形,是最后迫不得已的选择。
那场与斯卡蒂罗那只S级雌虫的单独厮杀,容不下庞然的本体。
所以他换回了人形,用最残破的身躯和最惨重的代价换回了胜利。
左臂从肩头处齐根断裂,不知遗落在了战场的哪个角落,断口处的血液早已被极寒冻结,覆盖着暗红色的冰晶。
仅存的右臂却依旧要死死地将厄缪斯箍在怀里,妄想用自己残破的身体为对方抵挡着风雪的侵袭。
这恐怕是谢逸燃此生最为狼狈的时刻,身体开裂濒临崩碎,却依旧没有一点要愈合的迹象。
在这场漫天的大雪里,他走得很慢。
每一步都深陷雪中,又艰难拔出,留下一个个混杂着暗红与纯白的脚印。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脊背却固执地挺直,仿佛怀中抱着的是他仅存的世界。
“……就快……到了……”
他翕动着裂开的嘴唇,发出几不可闻的气音,不知是在安慰怀中的雌虫,还是在欺骗自己早已模糊的意识。
他甚至已经看不清前路,只是本能地、朝着一个方向,挪动脚步。
最终,体力与生命的流逝抵达了极限。
他的膝盖猛地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积雪被他砸出一个浅坑,上半身却依旧在前倾的惯性下试图前进,最终只能勉强用手肘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压到怀里的厄缪斯。
他低着头,乌发散乱地垂落,与厄缪斯的银发交织在一起,几乎分不清彼此。
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凄艳的红梅。
【警告!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精神海濒临崩溃!肉体损伤度97.8%……无法修复……】
【重新扫描……确认攻略目标:斯卡蒂罗……生命信号已消失,确认死亡。】
【核心任务“攻略斯卡蒂罗”判定……失败。】
【根据初始协议第7条第3款,任务失败且宿主生命无法维持,系统S-001将启动自主脱离程序。】
【脱离程序启动……10%、30%、70%……】
【脱离成功。】
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转瞬间又彻底消失,好似从未来过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再见,不合格的宿主。】
谢逸燃撑在地上的手臂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想再抬起头,再看一眼怀中的雌虫,最终却只是极其轻微地、用额头抵住了厄缪斯冰凉的额角。
然后,他维持着这个守护的姿态,彻底停止了呼吸。
风停了,雪却依旧漫天的落,落在一切雪该落到的地方。
将那跪倒在雪地中的身影,连同他怀中紧抱不放的雌虫,一同掩埋成这片死寂战场上一座无声的雪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