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被掀开,光线涌入,厄缪斯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睁眼时,蓝眸里带着未散的水汽和竭力维持的平静。
他望向站在床边的谢逸燃,这间囚房的隔音确实不怎么好,谢逸燃方才又没关门,让他听到了一部分门外的对话。
谢逸燃……
好像真的相信自己怀孕了这件事,并且相信自己还怀了一只‘雄崽’。
不然……
他没理由把自己留下,更没理由去跟斯卡蒂罗作对。
谢逸燃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那副混蛋笑容又挂了起来,仿佛刚才在门口那个强势维护他的雄虫只是幻觉。
他伸手,不是安抚,而是使坏般用指尖戳了戳厄缪斯还带着齿痕印记的颈侧。
那里皮肤敏感,被他一碰,厄缪斯便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听见了?”
谢逸燃语气轻佻。
“为了你这‘金贵’的肚子,我可是连斯卡蒂罗那变态都唬走了,怎么样,是不是该好好‘报答’我?”
厄缪斯撑着手臂想坐起来,但标记后的虚弱感和精神上的疲惫让他动作迟缓。
他避开谢逸燃戏谑的目光,低声道。
“……谢谢。”
“谢?”
谢逸燃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俯下身,手臂撑在厄缪斯身体两侧,将他困在床铺与自己之间,墨绿色的眼睛紧盯着他。
“少将,口头感谢可不够。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代价’。”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厄缪斯刚刚被他自己胡乱合拢的衣襟,那里还敞开着,露出锁骨的轮廓和些许胸膛。
厄缪斯指尖收紧,攥住了身下的床单,强迫自己迎上谢逸燃的视线。
“……我知道,但……现在……不太行……”
他艰难地开口,试图争取一点缓冲的时间。
毕竟,在虫族的认知里,刚被标记且“身怀有孕”的雌虫,确实需要一点休息。
就当是为了崽子。
谢逸燃盯着他看了几秒。
看着厄缪斯那双,仿佛永远破碎却永恒沉寂的深蓝眸,忽然一笑,直起身,大发慈悲似的摆了摆手道。
“行了,看你那副样子,好像我多迫不及待似的。”
他转身走向房间角落那张看起来还算舒适的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长腿交叠搁在矮桌上。
“那就先把‘打理起居’做好,现在……我饿了,去弄点吃的来。”
谢逸燃翘着腿,下巴朝那个狭小但设备还算齐全的厨房方向扬了扬,语气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赶紧伺候老子”的嚣张。
厄缪斯闻言,沉默地从床上撑起身。
标记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身体深处泛着一种酸软,但他依旧强撑着虚浮地走向厨房。
谢逸燃眯着眼,看似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实则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地追随着厄缪斯的背影。
他看着那只骄傲的雌虫,此刻却不得不因为一个荒谬的谎言,在他面前展现出这种近乎“驯顺”的姿态,心底那股恶劣的愉悦又开始滋滋冒泡泡。
厨房里传来细微的响动。
厄缪斯打开那个简陋的保鲜柜。
里面只有一些监狱配给雄虫的基础食材:几种颜色暗淡且形状怪异的块茎,几管浓缩营养膏,还有一些看起来干巴巴的不明肉类。
谢逸燃偷偷瞄了一眼,心里那点本就微弱的期待彻底熄火。
就这?这能做出什么能吃的东西?
研究所的营养液都比这玩意儿看起来有食欲。
格雷斯监狱提供的所谓“雄虫特供餐”,在他尝来完全就是不知名物体,味道诡异,形态可疑,不如泔水。
这几天里,他每天唯一填饱肚子的方法就是喝凉水。
也是非常可怜,得亏了实验体命硬耐活。
他无声暗叹一口气,再次把视线投向厄缪斯。
此刻,厨房里的厄缪斯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熟练地检查了一下食材,挽起了囚服袖子便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接水,清洗,动作利落,指尖翻飞间,那些奇怪的块茎的粗糙外皮便被迅速削去,露出来还算莹白的果肉。
处理那些干肉时,专挑了一把小刀,一戳一切便剔除掉了过于干硬的部分,剩下的转眼便被切成薄厚均匀的肉片。
谢逸燃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渐渐被厄缪斯那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吸引住。
这和他想象中的手忙脚乱完全不同。
厄缪斯的每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精准和效率,没有丝毫多余。
甚至因为厄缪斯过于优异的外表,而产生了一股奇异的美感。
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堆破烂食材,而是需他精密处理的武器。
厄缪斯垂眸,专注地处理着手中的食材,冰冷的自来水冲刷过他修长却带着薄茧的手指。
过去的记忆如同褪色的胶片一幕幕重播在他的眼前。
军校第一的成绩并非虚名,那些为讨好雄虫以得青睐而专设的课程,他同样也做到了极致。
如何精准控制火候以保留食材对雄虫最有益的营养,如何搭配才能最大程度取悦雄虫挑剔的味蕾……
他曾以为这些知识永远只会是档案里冰冷的“优等”,却没想过如今有一天竟会在格雷斯这所弥漫着绝望气息的囚房里演练成现实。
军雌的一生,结婚或死亡。
他曾以为自己的终点会是银河星芒交织的战场,或是某次精神力暴动后彻底的虫化,成为一具被帝国秘密处理的怪物残骸。
从未想过,会在这里,为一个谎言,将自己曾不屑一顾的“雌德”亲手披挂上身。
厄缪斯不是一个会追捧或痴迷雄虫的雌虫。
他从贫民窟里一步步爬上来,用最优异的成绩和最顶尖的等级在帝国高层杀出一条路。
却不知道命运不会馈赠坦途,只会布设沟壑。
不会赐予桂冠,只会暗藏枷锁。
他以为爬出深渊,却不过是跌入了一座更为精致的牢笼,那是比贫民窟更可怕的地方。
那些他用血汗换来的勋章,最终都化作了镣铐,勒进皮肉。
早在庆功宴的喧嚣中,就发出过铁链相撞的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