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句话在厄缪斯混乱的脑海中轰然响彻的时候。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深蓝色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极致,里面写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
“你……你说什么?”
厄缪斯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谢逸燃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卡塔尼亚?还是更早?
那他为什么……
谢逸燃看着他这副彻底傻掉的样子,心底那点荒谬感更重了,还夹杂着一丝被这蠢问题气笑的无奈。
“废话!”
他没好气地低吼,伸手不轻不重地戳了戳厄缪斯的额头,像是在教训一个不开窍的笨蛋。
“标记你的时候我清醒得很!有没有过我自己能不知道?!”
他想起矿道那晚,雌虫被结合热和信息素抑制剂折磨得神志不清,缠着他哀求的模样。
当时他只是觉得有趣,在系统还未分的清主角的情况下,临时标记了这只高傲的雌虫。
至于所谓的“侵犯”和“崽子”,不过是厄缪斯自己意识胡乱的臆想和后来绝望中的利用。
这些他一直都知道。
而厄缪斯不知是真的被“真相”砸傻了,还是不知该作何反,依旧保持着之前的表情呆站在原地。
谢逸燃看着厄缪斯彻底呆滞的样子,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伸手用力捏住厄缪斯的下巴,迫使那双失焦的蓝眸重新对上自己的视线,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的嘲讽。
“厄缪斯·兰斯洛特,你能不能自己动动脑子好好想想?”
“矿道那晚,你被下了药像只发情的野猫一样扑上来,正撞上我当时状态不佳,差点就被你给上了!”
谢逸燃想起那晚的憋屈就火大,他一个特级实验体,居然被个神志不清的雌虫按在矿道里强吻,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他妈当时连自己是谁都快记不清了,睁开眼就被你给强了!结果你拿了信息素后就翻脸就不认人,每天一副龇牙咧嘴模样,搞的跟我欠你似的。”
他逼近厄缪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后面的话。
“至于崽子……你个傻子,亲个嘴就能怀孕?你是单细胞生物吗?无性生殖?”
“你那点小把戏,我从头到尾看得一清二楚!”
厄缪斯被这一连串的真相砸得头晕目眩,深蓝色的眼眸剧烈颤抖着,所有的认知在瞬间被彻底颠覆。
原来……那晚不是谢逸燃?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恨错了?
原来……谢逸燃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撒谎,却还是……
“你……你都知道……你既然知道……”
厄缪斯的声音破碎不堪。
“为什么还要……”
“为什么还要陪着你演戏?”
谢逸燃冷笑一声,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转而用力握住他的手腕。
“因为有趣啊,少将。”
他的语气恶劣,但墨绿色的眼底却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看着你用那个可笑的谎言一次次地接近我,看着你明明恨我却又不得不依赖我的样子,不是很有意思吗?”
厄缪斯的心像是被狠狠揪紧,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是个小丑。
但下一秒,谢逸燃的话却让他彻底愣在原地:
“不过后来……”
谢逸燃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一种罕见的认真。
“后来……我就舍不得拆穿你了。”
他盯着厄缪斯苍白的脸,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唇,突然烦躁地“啧”了一声。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崽子?”
谢逸燃朝他咬牙,一只手戳着他的胸口,带着点明显的怨愤。
“我在乎的是你,厄缪斯·兰斯洛特,是你这个满口谎话,又冷又倔的麻烦精!你是瞎的看不出来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厄缪斯脑海中炸开,让他深蓝色的眼眸中迅速弥漫起一层水雾。
“谢逸燃……”
几乎是喊出对方名字的那一刻,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厄缪斯再一次在谢逸燃眼前落泪。
不是崩溃的恐惧,而是释然与羞愧混合的强烈酸楚,如同动荡的冰河,瞬间浸湿了他苍白的脸颊。
这一次,谢逸燃没有像之前一样呆愣地看着,而是直接抬起手,把雌虫紧紧揽进自己的怀里。
“又哭……”
谢逸燃低头看着埋首在他身上的雌虫,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却又藏不住心疼。
“别以为哭一下我就会心软,刚才跟我提分手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他的手臂收得很紧,几乎要把厄缪斯揉进骨血里,仿佛这样就能填补刚才那句“到此为止”带来的恐慌。
厄缪斯的脸埋在他颈窝,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雄虫的衣领。
他伸出手,紧紧抓住谢逸燃背后的衣物,指节泛白。
“对不起……”
厄缪斯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
“对不起,谢逸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
他不知道谢逸燃从一开始就知晓一切,却依旧选择纵容。
不知道那些他自以为是的欺骗手段,在对方眼中更是无色透明。
更不知道,谢逸燃在乎的,从来就不是什么虫崽,而是他这只虫本身。
巨大的愧疚和失而复得的庆幸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谢逸燃感受着颈间的湿意和怀中身体的颤抖,心底那点因被“分手”而燃起的怒火,终究是被这眼泪浇熄了大半,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一种难得的无奈。
真是拿厄缪斯没办法,这只雌虫敏感又倔强,且缺少安全感缺的可怕。
他叹了口气,大手一下下抚摸着厄缪斯的后背,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意味。
“行了,别哭了。”
他的语气依旧硬邦邦的,但怀抱却温暖而坚定。
“谎话精,胆子不小……今天的账回头慢慢跟你算账。”
他没有再提离开的事,也没有再看那艘等候的飞舰一眼。
帝国、荣耀、斯卡蒂罗……那些麻烦,得等他先把他的厄缪斯哄好了再说。
在不远处,金属大门前的斯卡蒂罗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上的“温和”笑容几乎快要维持不住,猩红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阴鸷的冷光。
他精心策划的离间,竟然如此轻易就被化解了?
这只雄虫……这只雄虫,果然……
斯卡蒂罗越过厄缪斯看着谢逸燃,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谢逸燃的注意力却一直都放在厄缪斯身上。
等他感受到怀里雌虫的哭声逐渐平息时,谢逸燃的指腹才有些粗鲁地揩去厄缪斯脸上的泪痕,声音闷在他发顶,带着点不自在的凶悍。
“……还分不分手了?”
厄缪斯被泪水浸润的深蓝色眼眸里闪过一丝茫然,他从刚才便注意到了。
分手?
这个词在虫族的词汇体系中没有这个词,雄虫与雌虫之间,只有标记、契约、占有与被占有。
他眨了眨眼,长睫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深蓝色的眼眸里染上困惑。
分……手?
像分开握着的手那样吗?
是指不再触碰,还是……不再属于?
他不知道谢逸燃具体指什么,但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雄虫语气里的那丝紧张和不容置疑的否定意味。
他本能地意识到,这绝不是谢逸燃想要的答案。
于是,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厄缪斯用力地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清哑破碎。
“不……不分。”
他不知道“分手”具体意味着多严重的后果,但他知道,他不想和谢逸燃分开。
一点也不想。
这个干脆的否认,像是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谢逸燃心底的惊涛骇浪。
“这还差不多。”
谢逸燃哼了一声,语气重新带上了惯有的恶劣,但他捧着厄缪斯脸的手却温柔了许多。
“记住你说的话,厄缪斯,我可没有什么没有‘分手’的习惯,只有丧偶,明白吗?”
谢逸燃说完,甚至低头,用额头抵住雌虫的额头,鼻尖蹭了蹭他冰凉的鼻尖。
“以后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一个足够有威慑力的惩罚,最后恶狠狠地吐出三个字。
“……干死你。”
这粗俗又直白的威胁,在此刻听来却像是一种扭曲的承诺。
厄缪斯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血色,他微微偏开头,避开了谢逸燃过于灼热的呼吸,却没有挣脱对方的怀抱,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抓住谢逸燃的衣角,像是抓住唯一的浮木,却又强迫自己松开,抬起眼,目光沉静而坚定。
“但是,谢逸燃,你得去主星。”
谢逸燃眉头瞬间拧起,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有复燃的迹象。
“你——”
“听我说完。”
厄缪斯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冷静。
“这里是格雷斯,是斯卡蒂罗的地盘,你留在这里,与帝国法令正面冲突,只会落下把柄,让他有更多借口发难,对你,对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他看着谢逸燃那双写满不情愿的墨绿色眼睛,心脏像是被细细的丝线缠绕,有些窒息般的疼,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语气近乎恳切。
“你去主星,接受你应得的荣誉和地位,只有你站在更高的地方,拥有足够的力量和权柄,才能真正……拿到你真正想要的。”
包括我。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谢逸燃听懂了。
雄虫死死盯着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
“……你就在这里等着?”
“嗯。”
厄缪斯点头,深蓝色的眼眸里是一片沉静的海洋,映着谢逸燃的身影。
“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格雷斯是我的刑期,也是我的……锚点。”
他向前一步,主动握住谢逸燃的手,将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那里心跳平稳而有力。
“我保证。”
厄缪斯的声音很轻,却像誓言般郑重。
“你随时回来,我随时在。”
谢逸燃感受着手心下传来的稳定心跳,看着厄缪斯眼中那片不再冰封,而是为他漾开微波的蓝海,胸口那股横冲直撞的烦躁和暴戾,终于被一点点抚平。
他反手紧紧攥住厄缪斯的手,用力到几乎要捏碎他的指骨,恶声恶气地警告。
“记住你的话,厄缪斯·兰斯洛特,要是敢跑,或者敢让别的虫碰你……”
他没说完,但眼底闪过的冰冷戾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厄缪斯没有躲闪,只是更紧地回握了他一下,唇角极轻微地勾了勾。
“不会。”
谢逸燃这才像是勉强满意,重重哼了一声,视线越过厄缪斯的肩膀,狠狠剐了一眼一直沉默旁观、嘴角噙着莫测笑意的斯卡蒂罗。
“等着。”
他丢下这两个字,不再犹豫,猛地转身,拉着厄缪斯,在斯卡蒂罗副官和皇室侍从的注视下,大步走向那艘华丽的飞舰。
登舰前,他脚步顿住,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厄缪斯。
雌虫站在原地,银发在格雷斯昏沉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黯淡,身形挺拔却单薄,深蓝色的眼眸静静望着他,里面没有恐惧,没有不安,只有一片沉静的等待。
谢逸燃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而滚烫。
他不再停留,转身踏入舰舱。
飞舰舱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厄缪斯看着那艘流线优美的飞舰引擎亮起,缓缓升空,最终化作一个光点,消失在格雷斯灰蒙蒙的天际。
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悄然紧握成拳。
斯卡蒂罗带着令人不适的笑声缓缓走近。
“真是感虫至深啊,兰斯洛特。”
厄缪斯没有回头,深蓝色的眼眸依旧望着飞舰消失的方向,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
“监狱长,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