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飞驰在仙城宽敞的马路上,车道两旁的景象陌生又新奇,可牛爱花桃夭夭都没心思看,离医院越近,两人心中的担忧和不安就增加一分。
直到董城带着人来到病房门口,牛爱花深呼吸,拉着桃夭夭的手颤抖个不停,就怕打开房门看见毫无生气的儿子。
“婶子,快进去吧,延哥应该等很久了。”
董城催促,不明白为啥到了门口却停住了脚,他心中感叹陆峥延命好,一点小伤媳妇和妈两人来照顾。
“妈,我来吧。”
桃夭夭握紧牛爱花颤抖的手,一只手轻轻推开病房。
入目先是一条打着石膏绑着纱布的腿,牛爱花眼泪蓦地掉下,踉跄着往屋里走。
桃夭夭哪里见过陆峥延这副模样,他在她心中一直都是高大健壮的,那双修长极具爆发力的腿能轻松背着她跑去任何地方。
可此刻在她眼前的,是男人裹着石膏纱布笨重的腿,那纱布上渗出的血迹提示着她陆峥延伤得有多重。
桃夭夭害怕看到他闭眼昏迷的模样,竭力忍耐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掉落。
女孩仍有一丝理智尚存,知道在这关键时刻,一滴灵露都不能浪费,飞快地掏出小玉瓶接在眼下。
陆峥延住的单人病房,病房内设置了洗手间,桃夭夭站的位置恰好被洗手间遮挡,只能瞧见陆峥延受伤的腿。
牛爱花已经跑到了儿子面前,原本汹涌的眼泪却在看到儿子的动作时蓦然停住。
就见陆峥延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趴在床沿,探出了半个身子,像只即将被渴死的蚂蚱,伸长手去够桌子上的水杯。
听到开门声,男人回头,眼中闪过惊喜,
“妈,快帮我倒杯水,我要渴死了。”
他哪里有半点命悬一线的模样,打了石膏的左腿虽然看着吓人,但整个人精神状态良好,也就嘴唇有些起皮。
牛爱花只觉自己担惊受怕的两天两夜全都喂了狗,余光瞥到还在接眼泪的桃夭夭,她上前,无奈地将闺女拉过来,
“夭夭别哭,你瞧瞧,老三一点事没有。”
桃夭夭也彻底看清了男人的模样,脸色略有些苍白,嘴唇干涸起皮,下巴处有刚冒出来的青色胡茬。
虽然比上次离开时瘦了不少,但看起来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桃夭夭惊得眼泪都忘了掉,呐呐开口,
“陆峥延,你没事啊?”
媳妇进来的那刻,陆峥延便坐直了身子,将歪斜的衣服穿好,一本正经地任由她打量。
听到女孩这句话,陆峥延皱眉觉得奇怪,妈和夭夭进来时怎么都一副他命不久矣的表情。
男人轻咳两声,手抚上受伤的左腿,
“还是有点事的,左腿中弹骨折了,得好好养养。”
牛爱花这暴脾气一刻也忍不了,上前啪啪两下打在儿子肩膀上,
“臭小子臭小子,害得老娘担惊受怕好几晚,我和你爸连饭都吃不下,就怕你……”
“你说说你,骨折就骨折,为啥就不能好好跟家里人说,让夭夭跟着一起担心,夭夭都哭了!”
陆峥延那个冤枉啊,接电话时他刚做完手术,麻药劲刚过,正要说清情况电话就断了,他也因失血过多晕倒。
况且他也有让董城给家里人带话,哪知道妈和夭夭误会这么大,竟然还以为他要死了。
跟着进来的董城后知后觉牛爱花和桃夭夭一路上都误会了,被陆峥延那双危险的眸子扫过,他后背发凉,咽了咽口水,转身就想跑。
下一瞬,男人干哑的声音响起,
“董……城,你到底说了什么。”
董城无辜眨眼,
“我啥也没说啊,就说你做完手术没有生命危险,下不了床不能来接婶子嫂子。”
陆峥延这下全明白了,董城说话含含糊糊,全靠妈和夭夭脑补,能不想多嘛。
牛爱花见儿子一副快被气笑的模样,出来打圆场,
“这事怪我,小董啊,谢谢你专门跑一趟,辛苦了,赶紧去休息吧,等老三出院婶子给你做好吃的。”
董城如临大赦,
“那我就先走了,婶子,嫂子,我明天再来。”
瞧着他飞快跑开的背影,牛爱花摇摇头,这孩子人不错,只是嘴比她家老三还笨,往后咋娶媳妇,可不是谁人都有老三这福气。
牛爱花紧绷的心情彻底放松,回过神来时,桃夭夭正在给陆峥延倒水。
几个月没见,思念在心底扎根,长出细密的藤蔓挠得男人心尖发痒。
他一双眼紧紧黏在桃夭夭身上不舍得挪开半分,桃夭夭被他看得别扭,刚才的悲伤散去,紧接着很久未见的陌生感袭来。
她倒了杯温水递给床上的男人,陆峥延接过水猛灌两口,总算解了渴。
男人咧嘴一笑,
“还是媳妇疼我。”
猛地听到这俩字,桃夭夭耳根子发热,嗔了他一眼。
她还是第一次听陆峥延喊自己“媳妇”,原来竟是这样的感觉。
桃夭夭心跳得有些快。
牛爱花受不了一向正经的老三此刻那副痴汉表情,
“我们来得临时,夭夭随军的房子申请下来了吗?”
陆峥延敛了神色点头,
“前几天刚批下来,是带院子的平房,这两天妈你和夭夭就先住医院附近的招待所,等董城带人收拾好屋子再搬过去。”
牛爱花嗐了声,
“哪能处处麻烦人家小董,明天夭夭在医院照顾你,我去家属院收拾。”
“还好我跟着一起来了,你这副样子还怎么照顾夭夭。”
陆峥延哑口无言,他本来打算将房子装修好再回去接夭夭来随军,可刚毕业就收到了出任务的消息,来不及准备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晚饭是董城送来的,吃过饭便撵着两人回招待所休息,
“婶子累了吧,赶紧回去休息,晚上有我照顾延哥。”
牛爱花不想再麻烦这孩子,刚想开口,就听董城笑道,
“婶子就别跟我客气了,以前我可没少吃婶子寄给延哥的东西。”
陆峥延瞧着妈和夭夭眼圈都熬红了,也跟着劝,
“妈,董城是我战友,不用跟他客气。”
牛爱花这才作罢,和桃夭夭一起回了招待所。
母女俩也确实累得不行,桃夭夭第一次坐火车,却早就忘了新鲜感,唯一的感觉就是漫长。
等两人躺上床,牛爱花发出一声喟叹,
“夭夭啊,这里不比桃花沟都是熟人,妈也不能到处撒泼,你得自己学会分辨好坏是非,保护好自己。”
“好在妈还能待段日子,也能帮你掌掌眼,人情世故这一块,往后还得慢慢来。”
“不过也不用怕,天塌了有老三顶着,咱们夭夭这么好,只要眼没瞎都会喜欢。”
连陈盼弟乔凤英都担心桃夭夭受欺负,牛爱花这个当妈的只会更甚,她家夭夭性子单纯,当妈的舍不得放手也不得不放手。
直到这个时候,桃夭夭才终于有了离开家的实感,女孩眼圈发热,有点想哭,侧身抱着母亲的胳膊,微凉的小脸紧紧贴在母亲怀里。
“妈,你放心,我可聪明了。”
她迟早会从一只需要保护的小苗逐渐长成可以庇护家人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