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北平城，杨柳依依。燕王府内，朱棣正与谋士姚广孝对弈，但心思显然不在棋局上。
“王爷，京里来的消息，”姚广孝落下一子，“徐辉祖不日就要到了。”
朱棣手中的黑子悬在半空：“他来做什么？”
“圣旨上说，是来总督北平军务，整饬边防。”姚广孝抬眼看了看朱棣，“还特意加封了太子太保。”
朱棣冷笑一声，将棋子重重拍在棋盘上：“好一个明升暗降！陛下这是要夺我的兵权啊。”
与此同时，南京城外的官道上，徐辉祖正在整装待发。这位新任的北平总督面色凝重，他深知此行的凶险。
“国公爷，”副将低声问道，“此去北平，燕王会不会...”
“不必多言。”徐辉祖打断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准备出发吧。”
临行前，朱允炆特意在武英殿召见徐辉祖。
“爱卿此去，责任重大。”朱允炆意味深长地说，“燕王是朕的亲叔父，你要好生辅佐，但也要记住，边防重地，不容有失。”
徐辉祖心领神会：“臣明白。定当恪尽职守，不负陛下重托。”
十日后，徐辉祖的队伍抵达北平。让他意外的是，燕王朱棣亲自在城门外迎接，态度格外热情。
“魏国公大驾光临，本王有失远迎。”朱棣笑着迎上前来，“陛下派你来总督军务，真是英明之举。有你在，北疆可保无虞啊！”
徐辉祖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爷言重了。辉祖此来，还要多多仰仗王爷指点。”
当日下午，朱棣在王府设宴为徐辉祖接风。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但徐辉祖注意到，燕王府的护卫个个精悍，行动间透着杀气。
酒过三巡，朱棣看似随意地问道：“魏国公，听说京营最近在换装新式火器？”
徐辉祖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确有此事。不过新式火器数量有限，暂时只装备了神机营。”
“可惜啊，”朱棣叹道，“北平直面蒙古铁骑，若是能装备新式火器，定能让那些蛮子闻风丧胆。”
徐辉祖不置可否：“此事需从长计议。”
次日，徐辉祖正式接管北平军务。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阅所有军籍册和军械账目。
“王爷，”徐辉祖指着账册上一处疑问，“这三千副盔甲，账上有，库里却没有，不知去向何处？”
朱棣面不改色：“去年蒙古入寇，损毁了一批军械，还没来得及补充。”
徐辉祖点点头，不再追问。但暗中已经命人调查这批军械的下落。
随着调查的深入，更多问题浮出水面。燕王府护卫的人数远超定额，军饷开支存在大量不明去向，边境哨所的位置也被人为调整过。
这天夜里，徐辉祖正在审阅地图，亲兵来报：“国公爷，燕王府来人，送来了这个。”
那是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附带的信上写着：“北地苦寒，聊表心意。”
徐辉祖冷笑一声，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隔日，朱棣亲自来访：“魏国公这是看不起本王？”
“王爷误会了。”徐辉祖正色道，“陛下命臣来整顿军务，臣不敢徇私。”
朱棣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好！不愧是徐达的儿子！既然如此，本王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走到地图前：“你看，这是本王新设的几处哨所。蒙古人最近活动频繁，不得不防啊。”
徐辉祖仔细查看，发现这些哨所的位置都很微妙——既对着蒙古方向，也对着京城方向。
“王爷深谋远虑。”徐辉祖不动声色，“不过边防布置，还需从长计议。”
他随即下令，调整了几处关键哨所的驻军，将自己的亲信安排进去。同时以“节省开支”为名，裁撤了燕王府超额招募的护卫。
这些举措引起了燕王府的强烈反应。数日后，一群“百姓”围堵在总督府外，声称裁军导致他们家中子弟失业。
徐辉祖站在府门前，朗声道：“朝廷自有法度。若真有为国效力之心，可报名参加新军选拔。”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他们明白，这位新任总督不是好对付的。
暗地里的较量更加激烈。徐辉祖的亲信时常遭遇“意外”，军令也常常被阳奉阴违。甚至有传言说，燕王府在暗中收购铁料，私造兵器。
这天，徐辉祖收到朱允炆的密信。信中要求他加快整顿步伐，必要时可采取强硬措施。
与此同时，朱棣也在加紧布局。他通过姚广孝联系朝中大臣，弹劾徐辉祖“专权跋扈，离间宗亲”。
朝中顿时分为两派。一方认为徐辉祖忠心可嘉，另一方则指责他太过激进。
朱允炆在朝会上表态：“徐爱卿是朕亲自任命，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朕的意思。谁若不服，就是对朕不满！”
这番话暂时压下了反对声音，但暗流仍在涌动。
七月，边关传来急报：蒙古小股骑兵骚扰边境。徐辉祖立即调兵遣将，准备迎敌。
然而当他点兵时，却发现燕王府的护卫以“保护王爷”为名，拒绝听调。更可疑的是，蒙古骑兵的行动路线十分诡异，似乎对明军的布防了如指掌。
“王爷，”徐辉祖直接找上朱棣，“边境告急，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
朱棣慢条斯理地说：“魏国公有所不知，这些蒙古骑兵不过是试探。若是大动干戈，反而会引来主力。依本王之见，还是以守为宜。”
徐辉祖心中雪亮，这分明是要看他笑话。若是处置不当，就会落个“无能”的罪名。
“王爷说得是。”徐辉祖突然话锋一转，“既然如此，就请王爷移居城内，以防不测。”
朱棣脸色微变：“你这是何意？”
“王爷安危关系社稷，不得不防。”徐辉祖语气坚决，“若是王爷有个闪失，臣无法向陛下交代。”
这是赤裸裸的监视。朱棣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魏国公考虑得周到。”
当夜，徐辉祖派兵“保护”燕王府，实则将朱棣软禁在府中。同时，他亲自率领新调来的京营兵马出击，大败蒙古骑兵。
捷报传回京城，朱允炆大喜，下旨嘉奖。而朱棣则气得摔碎了最心爱的玉佩。
“好个徐辉祖！”朱棣在府中暴跳如雷，“竟敢如此对待本王！”
姚广孝劝道：“王爷息怒。徐辉祖越是强硬，就越显得朝廷刻薄寡恩。这对我们未必是坏事。”
果然，朝中又开始有声音为燕王鸣不平。甚至有人私下说，皇帝对待亲叔父太过苛刻。
朱允炆闻报，只是冷笑：“这些人，怕是收了燕王的好处。”
他下旨彻查为燕王说话的官员，果然查出几个与燕王府有金钱往来。这些人很快就被罢官免职。
与此同时，徐辉祖在北平继续推行改革。他重新划分防区，调整将领任职，将军权牢牢掌握在手中。燕王府的势力被一步步压缩。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徐辉祖特意在总督府设宴，邀请朱棣赴宴。
宴席上，徐辉祖举杯道：“今日中秋，臣敬王爷一杯。愿王爷福寿安康，永镇北疆。”
这话听着是祝福，实则暗藏机锋。朱棣勉强举杯，酒入愁肠。
宴后，徐辉祖呈上一份清单：“王爷，这是朝廷新拨的军饷。按照规制，王府护卫的饷银也在这里了。”
朱棣接过清单，脸色更加难看。上面的数额，还不到从前的一半。
“魏国公这是何意？”
“王爷见谅，”徐辉祖不卑不亢，“朝廷财政吃紧，各地都在缩减开支。况且王府护卫已经裁撤大半，这些饷银足够了。”
朱棣死死盯着徐辉祖，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很好。”
这场中秋宴后，北平的局势暂时稳定下来。徐辉祖基本掌控了军权，朱棣则深居简出，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九月，朱允炆收到徐辉祖的密报：燕王府近日异常安静，恐有变故。
“终于要按捺不住了吗？”朱允炆看着密报，若有所思。
他提笔写下密旨：继续施压，但要留有余地。切记，不可逼之太甚。
然而就在密旨发出的同时，北平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燕王朱棣病重，卧床不起。
徐辉祖在奏报中写道：燕王之病来得突然，太医诊断不出病因。王府上下戒备森严，臣难以探视。
朱允炆放下奏报，走到窗前。
北方的天空，阴云密布。
这场明升暗降的博弈，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