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何等眼力,看出些许端倪,温和地点点头:“去吧,这里有我们帮你看着。”
苏念禾道了声谢,便转身,步履沉稳地走下楼梯。
来到一楼,只见墨天穹正负手立于店堂中央,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店内的陈设,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周围的顾客似乎都感受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气场,下意识地让开了一片空间。
苏念禾走上前,不卑不亢地含笑招呼:“墨老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不知今日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小店来了?”
墨天穹闻声转过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苏念禾身上,哈哈一笑,只是那笑声里听不出多少暖意:“苏老板,你这‘藏珍斋’开张,好大的排场,连京市半壁江山的古玩界名流都请来了。我老头子不请自来,你不会不欢迎吧?”
“哪有,墨老能来我的藏珍斋,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苏念禾笑意盈盈地和墨天穹说着话,侧首对林娅吩咐道,“林娅,给墨老看茶,用我珍藏的那份雨前龙井。”
林娅应声而去,很快端来一盏清茶,香气袅袅。
墨天穹并未立刻去接,只是用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一楼的柜台前随意地踱着步,目光扫过那些被众多藏家追捧的瓷器玉器,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
他手中的紫檀木手杖偶尔轻点光洁的地面,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笃笃”声,仿佛敲在众人的心上。
逛了小半圈后,他才终于停下脚步,转向苏念禾,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倨傲,清晰地传遍了一楼略显安静的角落:
“苏小姐,” 他微微拖长了语调,“你这藏珍斋名气不小,老夫本以为能见到些真正的好东西。难道……你觉得我墨天穹,只配看看、买买这些……‘低端货’?”
“低端货”三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此言一出,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一楼那些原本还对墨天穹身份有所揣测的古董行家们中间,瞬间激起了轩然大波。
能来这里的人,谁不是自诩有几分眼力和身家?此刻却被这人一言贬低,连带着他们正在争抢的物件也成了“低端货”,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
当即就有一位脾气略显急躁、正捧着一件青花缠枝莲纹梅瓶爱不释手的中年男子涨红了脸,忍不住出声质问道:
“这位老先生,口气未免太大了吧!你是谁?胆敢这么说?你知道我手里这件大靖年的青花梅瓶值多少钱吗?这可是官窑精品!”
墨天穹闻声,缓缓转过头,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那只梅瓶上,仿佛只是扫过一件寻常物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多少钱?”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大靖青花,缠枝莲纹,器型尚可,釉水也算润泽。不过……” 他顿了顿,手杖随意地朝那个方向虚点了一下,“瓶口有一道浅冲,底部釉色略显暗淡,市场行情么……顶天了,百来万而已。”
他轻描淡写地报出的价格,与那中年男子心中的预期相差无几,甚至点出了那不易察觉的瑕疵,精准得令人心惊。但这句“顶天百来万而已”从他口中说出,配合那浑然不在意的神态,杀伤力巨大。
那中年男子被他噎得一口气没上来,脸憋得更红,指着墨天穹:
“你……你……好大的口气!百来万而已?说得轻巧!”
周围其他几位原本也在观赏、询价的客人也面露不忿,低声议论起来: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太狂妄了!”
“莫非他眼里,非得上千万的物件才入得了眼?”
墨天穹对周围的议论和怒目而视恍若未闻,目光重新回到苏念禾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说:“看,我说的没错吧?这些,确实入不了我的眼。”
他的气场强大而独特,并非单纯的霸道,更像是一种深植于骨子里的、见识过真正顶尖珍宝后,对寻常“精品”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漠然与挑剔,带着几分亦正亦邪、难以捉摸的意味。
他不在乎得罪人,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目标明确,只追寻他认可的那个层次的“珍玩”。
苏念禾心中了然,墨天穹这是借题发挥,意在施压,更是想探她的底,看看这藏珍斋是否真有能让他动心的“硬货”。
她面上笑容不变,心中却飞速盘算着如何应对这位难缠的不速之客。
苏念禾心中飞速盘算,正欲开口,既要安抚那些被墨天穹一句话打了脸、面露愤然的古董爱好者们,又得顺着这位大佬的毛捋,顺势邀请他上二楼观赏真正的珍品,以免局面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一直隐在店内角落、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的陈砺锋,这次却学聪明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墨天穹来者不善,更重要的是,他回想起多次许泽楷对苏念禾那非同一般的维护态度。
尽管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许少为何会对这个看似普通的苏念禾为何如此另眼相看,但他可以肯定一点——苏念禾,已然是许少放在心尖上、不容闪失的人。
墨天穹在京市古玩圈能量不小,若是让他当面给苏念禾难堪,或是这藏珍斋开张日出了什么岔子,许少怪罪下来,他陈砺锋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念头急转,陈砺锋不再犹豫,他趁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墨天穹和苏念禾身上时,悄无声息地退后,快步走进了店内的洗手间,反手锁上门,立刻拨通了许泽楷的电话。
……
京市,许氏集团顶层会议室。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满了神情肃穆的董事和高管,室内只有投影仪运转的微弱声响和一位部门总监正在进行汇报的平稳声调。
许泽楷坐在主位,一身熨帖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他指尖夹着一支万宝龙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光滑的桌面,看似在聆听,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知道,今天本是苏念禾“藏珍斋”开张的日子。他原计划一清早就该出现在那里,亲自为她镇场、道贺。
那方寸之间的古雅小斋,远比这冰冷宽敞的会议室更牵动他的心绪。
然而,清晨的一通越洋电话打乱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