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具温热的无头尸体，还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尚未凝固的血液汇成一股股细小的溪流，在黑色广场那光滑如镜的地面上，蜿蜒流淌，勾勒出一幅诡异而又触目惊心的血色图画。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女子身上特有的脂粉香气，形成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味道，霸道地钻入每一个幸存者的鼻腔，搅动着她们的胃，让那份刚刚建立起来的恐惧，变得更加具象，也更加真实。
绝对的寂静。
广场之上，六千名女子，像六千尊被瞬间冻结的冰雕，僵立在原地。
她们的身体，不敢有半分的晃动。
她们的眼神，不敢有丝毫的游离。
她们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那一点点细微的胸口起伏，都会成为下一柄屠刀落下的理由。
素心站在队列之中，她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清冷眸子里，此刻也泛起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波澜。
她看着那些曾经与她同车而来的，鲜活的生命，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便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她的指尖，冰凉。
温若澜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清高与矜持的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得如同一张宣纸。
她亲眼看到，方才那个与她发生口角的，百花坊的林妙歌，就因为在教官呵斥时，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便被当场拖出，一刀两断。
那颗滚落在她脚边的头颅，眼睛还圆睁着，仿佛在质问这个世界的荒谬与不公。
那份属于士族门阀的，最后的骄傲与尊严，在这一刻，被那冰冷的刀锋，与温热的鲜血，彻底斩得粉碎。
高台之上，顾清霜将下方那六千张写满了恐惧与麻木的脸，尽收眼底。
她没有半分怜悯。
她知道，对于这些早已在各自的世界里，形成了固有生存法则的女人而言，任何说教，任何规条，都比不上一场血淋淋的，杀鸡儆猴的立威，来得更直接，也更有效。
“现在，还有人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顾清霜的声音，再一次通过扩音法阵响起。
依旧是那副清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
可这一次，这声音落入每个人的耳中，却不亚于死神的宣判。
没有人回答。
甚至没有人敢抬头，与她的目光对视。
“很好。”
顾清霜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看来，你们总算学会了这第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
“那就是，服从。”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猛兽，缓缓扫过下方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你们或许很好奇，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可以告诉你们。”
“你们不是来这里，当什么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也不是来当什么以色侍人的玩物。”
“你们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充满了金属般的质感。
“那就是，成为武器。成为墨神手中，最锋利，最隐秘，也最致命的，武器！”
武器？
这两个字，让台下不少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你们之中，将有两千五百人，成为‘魅影军’。”
“你们将学习这世上最顶尖的武艺，最诡异的刺杀之术。你们将成为行走于黑暗中的影子，成为墨神手中，刺向敌人心脏的，最致命的毒牙。而剩下的三千人……”
顾清霜的目光，在那些姿色尤为出众的女子身上，多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批即将被送上拍卖台的货物。
“你们之中，将有五百人，脱颖而出，成为‘墨机姬’成员。”
“你们不仅要学习武艺与刺杀，更要学习，如何将你们的身体，你们的容貌，你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笑，都变成最致命的，最无法抗拒的武器。”
“你们将成为权贵床榻之间的艳鬼，成为朝堂之上的棋子，成为那张用欲望与阴谋编织而成的大网之中，最核心的，那只最毒的蜘蛛。”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尤其是温若澜这些出身士族的贵女，她们的脸上，更是露出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屈辱与不敢置信的神情。
让她们，去当刺客？去当……用身体取悦男人的，探子？
这比杀了她们，还要让她们感到难堪！
“从今天起，你们没有名字，没有过去。”
顾清霜的声音，不给她们任何消化与反抗的时间，如同冰冷的铁锤，一锤一锤地，砸碎她们最后的幻想。
“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魅德学院的预备役学员。你们唯一的标识，就是你们手腕上的编号。”
“在这里，你们的出身，你们的容貌，你们过往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唯一能决定你们生死，决定你们未来的，只有一件事。”
她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的味道。
“那就是，竞争。”
“从明天开始，你们将接受最严酷的，你们连做梦都无法想象的训练。每一天，都会有考核。每一天，都会有人，因为无法完成任务，而被重重的惩罚。”
她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愈发苍白的脸，冰冷地，补充了那最关键的一句。
“在这里，淘汰，就意味着，死亡。而最终活下来的那三千人，将获得属于你们自己的，全新的名字，与新生。”
“你们将不再是任人践踏的娼妓，不再是国破家亡的罪眷。你们将成为墨神手中，最受珍视，也最受倚重的力量。你们将获得你们从未敢想象过的财富、地位，与尊严。”
“你们的命运，从这一刻起，重新回到了你们自己的手中。”
“是像她们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无用的尸体，被野狗啃食。”
顾清霜指着广场上那五十具早已开始僵硬的尸体，语气没有半分波澜。
“还是，抓住这个唯一的机会，浴火重生，成为人上之人。”
“选择权，在你们。”
说罢，她不再多言，转身，走下了高台。
留下的，是六千名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眼神里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女人。
顾清霜的身影消失在高台的尽头，但她那冰冷的言语，却化作无数根无形的尖刺，扎进了广场上每一个女人的骨髓里。
空气中，血腥味与尘土的气息依旧纠缠不休。
那五十具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是这场噩梦最直观，也最残忍的注脚。
死寂之中，一群身着黑衣，面无表情的甲士走了过来，她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手中的长戈在黄昏的余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没有呵斥，没有推搡。
她们只是沉默地，用眼神与手势，将六千名女人分成了上百个队列，领着她们，穿过广场，走向那片笼罩在阴影之中的，巨大的建筑群。
所有人都低着头，脚步麻木而虚浮，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温若澜混在人群之中，她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也能听到身边女子压抑着的，细微的抽泣。
屈辱，恐惧，还有一丝被硬生生砸进心底的，名为“不甘”的火星。
她曾是士族贵女，饱读诗书，如今却要沦为刺客，甚至是……艳鬼。
这个念头，让她的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涌起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穿过一道巨大的铁门，她们走进了一条长得望不见尽头的廊道。
廊道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木门，只有门上悬挂的冰冷铁牌，镌刻着一个个数字。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非人的冰冷与规整。
女人们的心，也随着这压抑的氛围，一点点沉入了谷底。
牢房。
猪圈。
这是她们能想到的，自己即将迎来的归宿。
终于，最前方的一名黑衣甲士停下了脚步。
她伸出手，毫无情绪地推开了一扇门。
“吱呀——”
木门开启的声音，在死寂的廊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队列中，排在最前面的四个女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
但她们不敢违抗，只能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那扇门后的未知。
紧接着，是第二扇门，第三扇门……
轮到温若澜时，她的心跳几乎停滞。她闭上眼，已经做好了迎接那混杂着霉味与腐朽气息的，最坏的准备。
她深吸了一口气，与另外三个同样面无人色的女子，一同走进了属于她们的，编号为“玄七”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