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天下各大势力,因王驾南下而小心翼翼之时,凌云已经换了一身打扮,踏上了前往登州府的官道。
他刻意收敛了平日里的威仪,只着一身青灰色的布袍,跨坐着一匹黑色的健马,马鞍旁只挂了一柄剑。
那杆威震天下的擎天戟并未随身,显得十分低调,就好像一个寻常的游侠。
此行登州,他便是要亲自去确认一番单雄信可能的转变。
这不仅关乎一份故人之情,更可能关系到未来平定瓦岗,乃至整个山东战局的走向。
这一日,凌云在路旁的一处茶寮歇脚时,听到了不少的议论之声,且都是与他相关。
“听说了吗?北疆的那位,奉旨回朝了!”
“可是那位压得突厥人不敢抬头的虎威王?”
“除了他还有谁!王驾已经从朔方出发了,好几万精锐跟着呢!”
“老天爷,总算来了个能打的!这天下乱的,没一天安生日子!”
“是啊,有虎威王在,那些反贼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你就不怕被那些反...呃,被那些好汉听了去?不过...唉,但愿吧。”
茶客们压低了声音,语气中透着期盼,也夹杂着对未来的不确定和一丝恐惧。
凌云默默听着,低头饮着粗茶,心头稍稍沉重了几分。
这些百姓将希望寄托于他一人之身,这份期望何其之重。
他也清楚,自己南归的消息,此刻定然已摆在各方反王和野心家的案头,引动着无数复杂的算计。
沿途驿站,他也偶尔驻足。
驿丞和士卒们虽不认识改扮后的他,但言谈间对“虎威王南归”之事亦是津津乐道,语气中充满了与有荣焉的自豪,和对这位北疆传奇的敬畏。
凌云只是静静听着,获取着零碎的信息,印证着自己的判断。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他,终于再次踏入了登州地界。
熟悉的景致映入眼帘,只是物是人非,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与往日不同的紧绷气息。
他没有惊动登州官府,更没有去靠山王府,而是凭着记忆,来到了凌宅故居。
宅子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只是门口多了不少披甲持戈的兵士,戒备森严。
显然,这是杨林派来看守单雄信的人马。
凌云下马,将缰绳随意拴在门外的拴马石上,径直向大门走去。
“站住!什么人?”
守门的队正立刻上前阻拦,目光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
凌云没有回答,只是抬眼看了那队正一眼。
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
队正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宅内的单盈盈恰好走到门前,一眼就看到了凌云。
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几乎是冲了过来:“凌...云!你...竟亲自来了!”
凌云?
这个名字,天下谁人不知?
更何况这帮登州府的兵?
那队正和他身后的士卒们,顿时僵住了。
个个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青衫男子。
那位北御突厥、威震天下,如今奉诏总领平叛事宜的虎威王?
他没在王驾队伍中,竟然独自一人,出现在了这里?
“虎...虎威王...” 队正的声音带着颤抖,刚才的厉喝早已被无边的惶恐取代。
接着,他和他身后的兵士们几乎是发自本能地,齐刷刷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不敢仰视。
“小的们不知是您驾到,冲撞王驾,罪该万死!”
凌云神色平静,并未责怪,只是淡淡道:“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说完,转向激动得眼眶泛红的单盈盈,微微颔首,淡声道:“进去说话。”
宅院依旧干净整洁,只是少了些烟火气。
在正堂中,凌云见到了单雄信。
此时的单雄信,比起往日的桀骜不驯,眉宇间多了几分被世事打磨后的沉郁。
见到凌云后,他的身躯明显一震,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审视,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但他那份根植于骨子里的绿林傲气,并没有完全消散,仰着头,就这样与凌云互相打量起来。
“凌云,我二哥他...” 单盈盈看着着急,想开口说些什么。
凌云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目光平静无波:“我收到了盈盈姑娘的信。”
这股渊渟岳峙,不怒自威的气度,让单雄信提起的心气,一下子就散了不少。
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抱了抱拳,算是见礼:“劳烦虎威王亲至,信中所言,便是在下如今所想。”
“单二庄主莫非想凭借轻飘飘地一句所想,便要让本王信你?”
凌云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直达本质的锐利:“你当招安是儿戏,还是觉得朝廷法度可以讨价还价?”
单雄信脸色微变,他能听出凌云话语中的质疑,却没有立刻反驳。
而是沉默片刻后,方才回道:“单某并非摇尾乞怜之辈!昔日所为,自有缘由。然如今...唉...”
“单某实不愿因我一人之故,累及盈盈,亦不愿见叔宝、伯当等兄弟在那条路上越走越远,最终身败名裂!”
“此心此志,绝非虚言。”
他的每一个字出口,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以及对兄弟情谊的复杂情感。
凌云静静听着,观察着他眼神的每一丝变化。
良久,凌云才缓缓开口:“你有此心,可你的那帮兄弟,却未必有此意。”
“此言何意?”单雄信不解。
凌云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单盈盈,淡淡道:“与你兄长在此等候”
说完,转身便走。
离开凌宅,凌云直接前往了靠山王府,众多太保以及将军们,见到他到来,自然免不了一阵嘘寒问暖。
就这样,足足耽误了近半个时辰,凌云才得以来到王府书房。
书房内。
杨林见到独自前来的凌云,又是这般打扮,先是惊讶,随即化为感慨。
屏退左右后,他示意凌云坐下,叹道:“云儿,怎地独自来了?连亲卫也不带?”
“如今这天下可不安稳,那些反贼之中,有些人,竟连为父都难以招架,可谓是卧虎藏龙,往后出行,还是带些人手为好,万事当以安全为重!”
凌云对这话虽然不以为意,但也知道这是杨林对他的关爱,旋即拱手:“让义父挂心了,只是,孩儿此行隐秘,不欲声张,这才独人独骑...”
他顿了顿,语气低沉了下来:“义父,江都之事...”
提及杨广禅位,杨林脸上顿时浮现出复杂难言的神色。
有痛心,有无奈,也有一丝释然。
随即,他长叹一声:“唉...陛下他...竟然...走出了这一步,老夫身为人臣,又是其长辈,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啊。”
说完,他的面色忽然变得郑重起来:“新君仁厚,对你更是倚重非常。总领平叛之任,关乎社稷存亡,云儿,你肩上的担子,重逾千钧啊!”
“孩儿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以报皇恩,亦不负义父期许。” 凌云正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