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丁终于精疲力竭地游到终点,双手像灌了铅一样无力地搭在池壁上时,他听到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但没有一丝一毫是给他的。
那些声音像炙热的浪潮一样将他包围,又像锋利的冰刃一样将他与整个世界隔开。他能看到岸边那些因为激动而涨红的学生脸庞,能看到他们高高举起、用力挥舞的手臂,能看到他们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兴奋与崇拜。
但所有这些,都属于那个还泡在水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华夏小子。
马丁感觉自己的肺像一个被戳破了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剧痛。但他肉体上的痛苦,远不及精神上那排山倒海般的屈辱。
他输了。
不仅输了比赛,输掉了泳道的归属权,输掉了一千多镑的赌注,更是输掉了他作为校游泳队员的最后一点尊严。
事情闹成这样,他以后肯定没脸再这么搞钱了。
而所有这些,都属于那个还悠闲地泡在水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华夏小子。
刚才那最后五十米,简直是他人生中最漫长、最黑暗的五十米。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华夏小子从落后到反超,再到以一种近乎巡航的姿态,在终点线上“等待”着他。
那种等待,不是出于礼貌,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就像一个在拳击擂台上将对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后,并没有直接Ko,而是绕着他跳舞,用刺拳一下下地点在他的脸上,用最轻蔑的方式告诉他:“你,连让我用出全力的资格都没有。”
马丁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狠狠地揉捏。屈辱,愤怒,不甘……各种情绪在他的胸腔里翻涌、碰撞,最后汇成一股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
他明明是校游泳队的专业选手,是这条泳道里公认的王者;而对方,不过是一个身材看起来还不错的华夏小子,一个连热身动作都做得乱七八糟的业余爱好者。
可为什么,自己会输?而且输得这么彻底,这么难看。
在欢呼声中,有一个嗓门显得格外突出,那音量简直像是自带了扩音喇叭,穿透了所有人的声音,响彻整个游泳馆。
“铭哥牛逼!铭哥威武!!”
正是陈昊,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连对张铭的称呼都从“铭子”、“老张”一路升级到了“铭哥”。
他冲到池边,对着张铭疯狂地挥舞着手臂,那架势仿佛要把自己的胳膊甩脱臼。
张铭被他那谄媚的称呼喊得直起鸡皮疙瘩,哭笑不得地对他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低调,低调点。”
“低调个屁!”陈昊哪里听得进去,他一把抓住张铭的手,用力地晃了晃,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张铭的胳膊拆下来,“今天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华夏人不是好惹的!”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胜利者身上,整个游泳馆陷入一片狂欢的海洋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朝着休息区的桌子溜去。
霓虹眼镜男猫着腰,压低重心,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那部闪着金属光泽的最新款iphone,那可是他省吃俭用了一整年才买到的宝贝!
刚才马丁把手机当抵押品的时候,他的心都在滴血。现在比赛输了,如果真把手机赔进去,那他之前的省吃俭用可就白忙活了。
只要动作够快,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回手机,然后混进人群溜之大吉,谁还能找到他?就算那个华夏小子就算赢了比赛又怎样?
我早就跑啦!
他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自作聪明的窃喜。
近了,更近了。他已经看到自己那部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手机,在向他招手。
眼看胜利在望——他的指尖已经快要碰到手机冰凉的外壳——
一只大手,如同从天而降的鹰爪,快、准、狠地钳住了他的手腕。
眼镜男吓得魂飞魄散,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他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带着玩味笑意的蓝色眼睛。
罗宾教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桌边。他脸上还挂着那种懒洋洋的笑容,但手上的力道却不容置疑。
“这位同学,”罗宾教授的声音懒洋洋的,但语气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的眼睛虽然说不上有多么敏锐,但还没瞎到看不见一只想偷东西的老鼠。”
眼镜男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他想把手抽回来,但对方的手就像焊在他手腕上一样,纹丝不动。
眼镜男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想挣扎,但那只钳住他手腕的手像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不……不是的……我……我只是想,想帮教授您把手机拿过来……”他嘴唇哆嗦着,编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信的蹩脚理由。
罗宾教授笑了,笑得像一只抓到猎物后准备好好玩弄一番的狐狸。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马丁刚从泳池里爬上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同伙被罗宾教授当场抓包的狼狈景象。他那本就因为输掉比赛而难看到极点的脸色,此刻更是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变成了死灰色,像是被人用调色盘在脸上画了一通。
“马丁君!救我!”眼镜男看到自家老大,立刻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用带着哭腔的家乡话呼救。
马丁现在想把这家伙直接掐死的心都有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也爬出水面的张铭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场闹剧,然后慢悠悠地走到马丁面前,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但说出的话却像冰刀一样扎人:
“看来,比赛结果已经很明显了。那么……是不是该履行一下我们之前的约定了?”
陈昊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他三两步冲过来,扯着嗓子附和道:“对!道歉!!”
周围的学生们也反应过来,纷纷跟着起哄:
“道歉!道歉!”
“愿赌服输,别想耍赖!”
马丁站在原地,被许多双眼睛注视着,每一道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皮肤上。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比刚才在水里呛水还要难受。
他想直接转身走人,但看着不远处那个抱着手臂,一脸从容的罗宾教授,他又不敢。得罪一个普通学生没什么,但得罪这位连校领导都要礼让三分的教授……后果他承担不起。
最后,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垮了下来。
马丁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生硬的中文词汇:
“对……不……起……”
声音很小,而且发音极其不标准,听起来像是喉咙里卡了痰。
“大点声!没吃饭吗?!”陈昊立刻开启了嘲讽模式,他把手拢在耳边,夸张地做出一个“我听不见”的姿势,“你这是道歉呢?还是在跟蚊子说悄悄话?”
马丁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闭上眼睛,再次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咆哮着喊了出来:
“对——不——起——!我——们——错——了——!”
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完之后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眼镜男也在旁边有样学样地跟着喊,只不过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更像是死了爹妈。
道歉完毕,马丁直起身,恶狠狠地瞪了张铭一眼,转身就想直接溜走。他一秒钟都不想再待在这个让他受尽屈辱的地方了。
“等一下。”
张铭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马丁的脚步停住了,他慢慢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张铭:“你还想怎么样?!”
张铭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但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扎心:
“道歉是道歉了,但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他伸出手,几根手指聚在一起搓了搓。
“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