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张铭那句石破天惊的控诉,还在每个人的耳边嗡嗡作响。
院长脸上那热情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有立刻去质问那个脸色惨白的印度讲师,而是先将目光投向了正被苏晓雯扶着的张铭,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同学,你先起来。把你刚才说的话,有条理地,详细地,再说一遍。”
张铭在苏晓雯的搀扶下站起身,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从被单独留下,到对方提出“平时分”的威胁,再到最后那个针对苏晓雯的、充满侮辱性的“要求”——清晰而冷静地复述了一遍。他的语气带着愤懑,但逻辑却毫无破绽。
苏晓雯在一旁听着,越听心越沉。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心胸狭隘的老师,在对张铭进行“公报私仇”式的纪律刁难。
但现在,听完张铭那句控诉,她才终于明白,这个人渣的龌龊,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他不仅威胁张铭,竟然……竟然还想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
一想到这里,她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清澈眼眸里,瞬间就蒙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
她这才明白,张铭刚才那番看似莽撞的举动背后,究竟是为了保护谁。一股混杂着震惊、后怕与感动的暖流,在她心底悄然流淌。
院长那锐利的目光,在脸色惨白的拉曼博士和一脸愤慨的张铭之间来回扫视。他没有立刻下结论,而是用一种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开口道:“都不要激动。拉曼博士,你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拉曼博士此刻大脑飞速运转,他知道,今天这关要是过不去,自己就全完了。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委屈”的表情。
“院长!各位教授!这……这是污蔑!是彻头彻尾的污蔑!”他指着张铭,声音悲愤,“这个学生,在我的课堂上公然捣乱,我作为他的授课老师,课后将他留下进行批评教育,这完全是我的职责所在!谁知道他非但不接受,反而因为害怕受到处分,就编造出这种……这种骇人闻听的谎言来诋毁我的人格!这是诽谤!是对一位学者的最大侮辱!”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不明真相的人听了,还真有可能以为他才是受害者。
然而,就在他准备继续他的“表演”时,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他。
是苏晓雯。
她上前一步,挡在了张铭的身前,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此刻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直视着拉曼。
“拉曼博士,”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我承认,张铭在课堂上的行为确实有不妥之处,您留下他进行批评教育,合情合理。”
拉曼闻言,心中一喜,以为这个女生是要“大义灭亲”。
然而,苏晓雯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但是,”她的语气不紧不慢,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开始切割对方的逻辑,“我也在门外,清晰地听到了您对他进行‘威胁’的全过程。您亲口说,要给他记‘大过处分’,让他这门课的平时分‘一分都别想要’。请问,这种不留任何余地的威胁,也属于您所谓的‘批评教育’的范畴吗?”
“我……”拉曼被她这记精准的“事实子弹”打得一滞,只能强行狡辩,“我……我那只是为了让他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采取的……一种比较严厉的教学手段!”
“是吗?”
另一个更具压迫感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许令仪。
她抱着双臂,缓步走了过来。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与挡在张铭身前的苏晓雯,在空中对视了0.5秒,在那一瞬间,苏晓雯从许令仪的眼眸里,读懂了一丝询问。
她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了回应,许令仪才缓缓将目光投向了院长和王教授并说道:“院长,王老师,作为同事,我或许不该插手。但我认为,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师生纠纷,而是关系到我们学院、乃至整个栗子大学师德的原则性问题。”
她的话,直接将事件的高度,上升到了另一个层面。
然后,她才将那冰冷的目光,投向了拉曼,提出了一个让他无法回避、也无法狡辩的问题。
“拉曼教授,你声称你与我的学生张铭,只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口头教育’。那么,我想请教一个关于基础物理学的问题——”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究竟是什么样的‘口头教育’,能产生如此巨大的物理冲击力,让他整个人飞出去,甚至撞开了这扇厚重的实木门?”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拉曼所有谎言的核心!
“我……我没有推他!”拉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大声反驳,“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故意摔倒,演戏给你们看,想陷害我!”
“哦?自己摔倒?”许令仪好看的眉头微微挑起,她没有立刻反驳,而是转头,用一种探讨学术般的、极其认真的语气对院长说道,“院长,这倒是新鲜。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原地摔倒能一口气撞开木门自己再飞出去这么远的,真是稀奇。那请您作为现场唯一的目击者,能否为我们详细描述一下。我的学生张铭,他究竟是如何在您的‘口头教育’下,完成了如此高难度的‘表演’的?”
院长沉默不语,但是他很明显认可许令仪提出的疑点。
她这番话,瞬间就将拉曼的辩解,置于一个极其荒谬可笑的境地。
他根本没看清!
在那一瞬间,他正因为腹部那阵突如其来的、仿佛被幽灵击中的剧痛而弯着腰,大脑一片混乱。他只听到了“砰”的一声巨响,再抬起头时,看到的就已经是张铭摔倒在地、和门外众人惊愕的表情。
但他不能说自己没看见!那只会显得他更加心虚!
在巨大的压力下,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慌不择路地编造出了一个他自认为最“合理”的场景。
“他……他是助跑!”拉曼的额头上冷汗涔涔,他指着教室的另一头,声音因为心虚而显得有些尖锐,“对!他为了陷害我,从讲台那头跑过来,用……用肩膀,狠狠地撞在了门上!然后自己摔了出去!”
他并不知道,在他捂着肚子低头的那几秒里,张铭究竟是如何“飞”出去的。这番描述,全是他根据结果,紧急脑补出的、自认为最合乎逻辑的“过程”。
他以为这个解释天衣无缝,却没注意到,对面的苏晓雯在听到这番话时,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锐利如刀的光芒。
“拉曼博士,”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他谎言最后的伪装,“您的这个描述,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她顿了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我们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张铭是从门里背对着、向后踉跄着摔出来的。请问,一个向前助跑、用肩膀撞门的人,是如何做到在撞开门的瞬间,身体瞬间旋转180度,然后以后背着地的姿势摔倒的呢?您能为我们演示一下这个违反牛顿定律的动作吗?”
“……”
拉曼彻底语塞了。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那张本就惨白的脸,此刻更是看不到一丝血色。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女孩,看着她们一个负责搭建逻辑框架,一个负责填充事实细节,感觉自己像是被两张无形的大网,从两个不同的维度,死死地包裹住了,无论他怎么挣扎,都只会越缠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