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
极北边境,养剑池。
此地因凤栖梧一指洞天,灵气与神界废墟隐隐勾连,已化作玄天大陆一等一的修行宝地。
池水氤氲,雾气蒸腾,十三道稚嫩的身影盘坐池边,身前各悬浮着一柄寸许长的小剑,剑身光华流转,与主人的呼吸同频共振,正是鸣剑堂第一批“剑奴”。
万籁俱寂,唯有灵气流淌的微声。
忽然,七道淡若无形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悄无声息地越过警戒线,没有触动任何法阵。
他们周身环绕着一种诡异的波动,仿佛能屏蔽天地感知,目标明确,直指池边那十三名毫无防备的孩童。
与此同时,凤家祖地深处,正与地脉共鸣的阿骨打猛地睁开双眼。
他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地脉的脉络正在向他传递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比紊乱的信号——那是一种外来力量强行扭曲空间所造成的“杂音”。
他第一时间便判断出来源,就在养剑池!
然而,这位憨厚的祖脉守护者仅仅是眉头一皱,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上报祖陵。
他沉默片刻,神识穿透虚空,一道命令精准地传给了正在巡视的宋惊鸿:“养剑池有客,不必惊动始祖。这次,让孩子们自己解决。”
宋惊鸿收到传讯,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他脚步一顿,没有冲向养-剑池,而是转身登上了一座高塔,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远方。
养剑池畔,杀机已至!
那七道黑影几乎同时发难,手中掐出诡异的法诀,一道道无形的精神丝线如蛛网般罩向十三名孩童。
这是改良版的“夺舍引”,专为夺取这种初生的、与主人神魂紧密相连的本命灵剑而炼制!
就在精神丝线即将触及孩童的瞬间,一名双目蒙着白布的盲眼女童耳朵忽然微微一动。
她的世界没有光明,却对声音和波动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
“有……东西!”
她没有丝毫犹豫,稚嫩的双手猛然合十,口中发出一声清越的啼鸣。
那并非语言,而是一段古朴苍凉的曲调,正是凤栖梧亲传的“凤鸣调”。
嗡——!
仿佛是接收到了军令,其余十二名孩童几乎在同一时刻从入定中惊醒。
他们没有惊慌,没有四顾,而是本能地做出与盲眼女童同样的动作。
十三道“凤鸣调”汇聚在一起,十三柄悬浮的小剑剧烈震颤,骤然腾空而起,在他们头顶自行游走,瞬间结成一座循环往复、首尾相顾的防御剑阵!
剑光交织,将那无形的精神蛛网尽数绞碎!
“哦?反应倒是不慢。”为首的黑衣人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丝毫不在意偷袭失败。
他身形一晃,鬼魅般扑向一名看起来最瘦弱的少年,“可惜,不过是一群没断奶的娃娃!”
那少年面对扑面而来的恐怖威压,脸色发白,却没有后退半步。他
“去!”
随着他一声低喝,他身前的小剑竟与那片枯叶产生了奇妙的感应。
他心念所至,枯叶飘向何方,剑光便追随而至!
与此同时,他身旁两名同伴的小剑也瞬间响应,三道剑光成品字形,引动剑阵之力,划破夜空,朝着黑衣人齐齐斩下!
以枯叶为媒,牵引三剑齐动!这正是“器心共生”体系的进阶运用!
黑衣人
噗嗤!
一声血肉撕裂的闷响!
黑衣人发出一声惊怒的闷哼,整条右臂竟被那三道看似微弱的剑光硬生生削断,掉落在地!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断臂,这群孩子的剑,威力怎会如此之强?!
高塔之上,柳青璃手持启明灯,灯光幽幽,穿透了黑夜的伪装。
她清晰地看到,那几名黑衣人的后颈处,都有一个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烙印——正是昔日覆灭的白虎殿残党的“傀儡烙印”!
他们早已不是活人,而是被炼制成了悍不畏死的半魂傀儡。
“是白虎殿的余孽!他们竟敢……”柳青璃凤目含煞,正欲出手干预。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却轻轻拦住了她。
夜玄寂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周身黑暗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眸光幽深地注视着下方的战场,声音低沉而平静:“他们的剑,还没真正开锋。”
话音未落,战场再生异变!
一名黑衣傀儡顶着剑阵的压力,强行冲到一名女孩面前,一爪抓向她的天灵盖。
那女孩正是曾经患有无骨症,被凤栖梧重塑筋骨的孩子。
她身形最为孱弱,眼看就要被利爪洞穿头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女孩眼中闪过一抹旁人无法理解的疯狂与决绝!
她竟不闪不避,反而以全部意志催动自己的本命小剑,掉转方向,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左肩胛!
“呃啊!”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鲜血染红了衣衫。
但借助这股极致的痛楚刺激,她的精神潜能被瞬间激发到了顶点!
她的神念如同一根被拉紧到极致的弓弦,顺着那黑衣傀儡攻击时逸散出的一丝精神波动,竟强行反向追踪而去!
她看到了!
在那无形的精神网络尽头,一道模糊的人影正盘坐在一间阴暗的密室中,操控着这一切!
与此同时,祖陵之上,一直静观其变的南宫玥猛地掐动指诀,双眸中星河流转。
“找到了!”她立即向高塔上的宋惊鸿传音,“百里之外,一座废弃的药庐!他们在用‘怨毒丹’炼制魂控药引,一旦功成,可以批量制造这种傀儡,甚至能污染我们的剑胚!”
“找死!”宋惊鸿勃然大怒,杀气冲天。
他正欲点齐人手,前去围剿,将那幕后黑手碎尸万段。
一道清冷淡漠,仿佛从万古虚空中传来的声音,直接在他和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不必去。”
凤栖梧的声音不带一丝烟火气,却蕴含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既然他们想偷,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剑主’。”
话音落下,祖陵之巅,凤栖梧端坐于白玉高台之上,夜风吹拂着她的广袖长袍,宛如神只。
她手腕上的归墟戒微光流转,一道无形的神念瞬间链接了养剑池的战场。
下一瞬,一幅巨大的光幕在凤家上空展开,同步投射向无尽的万界虚空!
光幕之中,正是那十三名孩童浴血奋战的画面!
凤栖梧看着光幕,声音平淡地响彻云霄,也响彻在那些窥探此界的古老存在耳中:
“我凤家的孩子,不用我护。”
仿佛是在回应她的话,养剑池畔,那十三柄原本只是被动防御的小剑,在这一刻齐齐昂首,剑尖直指苍穹!
轰隆!
天空之上,毫无征兆地风云汇聚,雷蛇狂舞!
十三柄小剑竟在没有主人刻意引导的情况下,自发引动了天雷!
这并非凤栖梧直接出手,而是她通过归墟戒,暂时放开了这片天地对“器心共生”体系的力量上限,让这些与主人神魂相连的剑,得以触碰到一丝天地法则的本源!
刺啦——!
三道粗如儿臂的紫色天雷撕裂夜幕,带着煌煌天威,精准无比地劈向三名正欲逃窜的黑衣傀儡!
雷光炸裂,余威化作冲击波横扫而出,百里之外那座废弃药庐的屋顶,被这股遥遥传来的威压直接震得粉碎!
药庐之下,那间堆积如山的“仿制剑胚”的密室,以及那个盘膝而坐、满脸骇然的操控者,瞬间暴露在月光之下!
战斗结束了。
七具傀儡或被天雷劈成焦炭,或被剑阵绞杀。
十三名孩童个个带伤,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骄傲与光彩。
凤栖梧的身影悄然降临,她缓步走过,在每个孩子的身前停下,指尖轻弹,一枚散发着混沌气息的莲子便落入他们手中。
“这是息壤莲籽,用你们的血去浇灌。”她的声音难得带上了一丝温和,“种下去,等它开花那天,你们就能御剑踏星。”
孩子们紧紧攥着莲籽,眼中是狂热的崇拜。
当夜,南宫玥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十三柄小剑在涅盘神火中再度融合,化作一柄通天彻地的巨剑虚影。
而在那巨剑的剑柄之处,一个不属于任何已知时代的古老符文,正在缓缓浮现。
那符文,形似一个“凤”字,却又多了一道仿佛要将天地都斩开的裂痕。
与此同时,遥远的神界废墟最深处,那座刻着“始祖安寝”的宏伟神殿门前,那具被无数神链锁住的“归源体”,紧闭了万载的双眼,忽然,睁开了一条缝。
极北边境的喧嚣终归沉寂,凤家的夜,显得格外宁静。
无人知晓,在这片看似稳固的大地之下,一股沉寂了亿万年的心跳,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频率,开始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