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童乖乖地就着水把药片吞了下去,将空水杯递还给父亲。苏念已经利落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背包,安静地站在一旁。
“感觉怎么样?能自己走吗?要不要爸爸扶你?” 邬爸爸关切地凑近,伸手想去搀扶儿子的手臂。
邬童却下意识地微微侧身,避开了父亲伸过来的手,自己掀开被子,动作虽然有些缓慢,但还是颇为稳当地双脚落了地。“不用,我自己能行。”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带着距离感的冷淡,只是目光在扫过站在一旁的苏念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邬爸爸的手僵在半空,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和受伤,但他很快便调整好表情,只是默默地将邬童的外套拿起来,递了过去。
苏念将这对父子之间微妙而疏离的互动尽收眼底,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走上前,语气自然地对邬爸爸说:“叔叔,我来吧。”
她接过外套,很自然地走到邬童身边,动作轻柔地帮他抬起没受伤的左臂,将外套袖子套进去,又细心地帮他理了理衣领,还特别留意了一下缠着绷带的右肩,将那里的布料整理得尽量舒适。她的动作流畅而熟稔,仿佛照顾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小心点,穿好了,别碰到伤口。” 她轻声叮嘱,语气里是纯粹的关心,不带丝毫刻意。
邬童的身体在她靠近时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他并没有躲闪,反而顺从地配合着她的动作,只是微微偏过头,耳根不受控制地悄悄泛红,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邬爸爸站在一旁,看着苏念那自然而体贴的动作,再看看儿子虽然依旧别扭、却明显不排斥甚至有些依赖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欣慰于儿子身边有这样一个细心体贴的伙伴;但更多的,是更深的心疼和愧疚,心疼儿子与自己之间的隔阂,愧疚于自己作为父亲的缺席和隐瞒。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拿起装药的袋子和剩下的东西。
三人一起走出病房,穿过夜晚安静而空旷的医院走廊。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只有脚步声在廊间轻轻回响。
苏念轻轻扶着邬童的手臂,趁着他爸爸走在前面几步的距离,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大少爷,收收你的脾气。叔叔他……今天也很担心,很累。别这样对他。”
邬童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但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
走到医院大厅,苏念对着坐在长椅上等待的小七招了招手:“小七,回家了。”
“喵呜~” 小七轻盈地跳下椅子,迈着优雅的步子跟了上来,亲昵地蹭了蹭苏念的脚踝。
来到停车场,苏念打开后座车门,小心地扶着邬童坐了进去,自己则坐在他旁边。小七也跟着灵巧地跳上了车,乖巧地蜷缩在苏念脚边。
邬爸爸坐进驾驶座,系好安全带,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的两个孩子,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试图打破有些沉闷的气氛:“小童,念念,晚上想吃什么?今天爸爸下厨,给你们露一手!”
邬童抬起头,瞥了父亲一眼,语气带着惯有的嫌弃:“你?算了吧。你做的饭能吃吗?还是让念念做吧。”
邬爸爸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
苏念连忙打圆场,语气轻松:“没事的叔叔,我来做就好。您想吃什么?尽管说。”
“啊?我?我都行,都好,念念你做什么都好吃。” 邬爸爸连忙摆手,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苏念点点头,又侧过身,看向旁边的邬童,语气带着点哄劝的意味:“大少爷,你呢?想吃什么?点菜吧,我来给你做。不过医生说了,辣的暂时不能吃哦。”
邬童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光,沉默了几秒,才闷闷地报出几个菜名:“肉沫茄子,麻婆豆腐,再来一个可乐鸡翅……”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点,几乎像是嘟囔,“……还有鱼香肉丝。”
前面开车的邬爸爸,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紧了一下,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住了。他透过后视镜,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后座上面无表情的儿子,心中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鱼香肉丝……那是他最爱吃的菜。他没想到……儿子竟然还记得。
苏念也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暖意。她故意板起脸,用略带夸张的语气说:“嘿!你还挺会挑!点这么多?而且刚说了不能吃辣的,麻婆豆腐不行!换一个!” 她想了想,提议道,“这样吧,来个清炒土豆丝,一个肉沫茄子(这个不辣),再来一个番茄肥牛煲,暖和又营养,加上……鱼香肉丝,怎么样?鱼香肉丝我少放点辣。”
邬童依旧看着窗外,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可以。”
苏念满意地点点头,对前座的邬爸爸说:“叔叔,那我们先去超市买菜吧?买完菜再回家。”
“好,好!先去超市,去买菜。” 邬爸爸连声应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激动。他发动了车子,驶向超市的方向。车窗外是城市的流光溢彩,车厢内,一种微妙而温暖的气氛正在悄然流动。看似平淡的对话背后,是少年笨拙的关心,是父亲无声的感动,也是少女用心良苦的维系。一顿普通的家常晚饭,或许,能成为融化坚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