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达沃斯返回日本的私人飞机降落在羽田机场。
潘宁没有在机场停留,直接换乘直升机,飞往木花村。
“黄瓜演讲”后的世界,已经陷入了一种奇特的狂热。
直升机还在半空盘旋,潘宁一行人就被下方的景象所震撼。
那条通往木花村的崎岖山路,此刻被堵得水泄不通。
各种颜色的顶级豪车、挂着不同国家牌照的旅游大巴,像一条贪食蛇,从山脚一直蜿蜒到村口。
曾经宁静的村庄,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节日派对现场。
数不清的媒体记者架着长枪短炮;
网红主播们对着手机屏幕兴奋地尖叫;
艺术爱好者和精神故乡寻求者们,则虔诚地在“光之樱花”古树前排队、触摸、冥想。
东吉彦村长成了全球最知名的“黄瓜演讲家”。
每天光是和人合影,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
“潘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东吉彦带着村民们,像迎接救星一样迎了上来。
他的脸上混杂着兴奋与无法掩饰的焦虑。
繁荣来得太突然。
“游客太多了,村里的路都快被踩烂了!垃圾每天都要运出去好几卡车!”
老人压低了声音,眉宇间全是忧愁。
“大家伙都盼着您答应建造的美术馆呢!有了那东西,才能把游客分流,村子才有个主心骨啊!”
潘宁点了点头。
随即召开了“木花村振兴dAo”的第一次全球线上线下联合会议。
会议室就设在村里的集会所。
一块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显示着来自全球各地的dAo成员头像。
在讨论美术馆的落地方案时,成员间的冲突瞬间爆发。
“我建议,聘请普利兹克奖得主安藤忠雄设计!”
“用他最擅长的清水混凝土,在富士山脚下建一个光之教堂那样的地标性建筑!”
“这才能匹配木花村现在的国际地位!”
一位来自华尔街投行的dAo成员高声道。
“建筑?太落后了!”
另一位来自硅谷的成员反驳。
“我们应该建一个全息投影美术馆!”
“将谢焰大师所有的爆破艺术,用元宇宙的方式重现!游客戴上AR眼镜,就能身临其境!”
村民们的代表,几个村里的壮劳力,则涨红了脸,大声嚷嚷。
“俺们不懂什么高科技!俺们就要一个大的停车场。”
“还要一个能卖村里所有土特产的商店!让游客花钱!”
线上线下的争吵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一个宏伟的建筑,一个未来的科技馆,一个巨大的游客中心。
三种意见,代表了资本、技术与生存的三种视角,却都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潘宁会从中选择一个折中方案时,她站了起来。
“全部否决。”
清冷的声音,瞬间让会场安静下来。
潘宁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无论是屏幕里的精英,还是眼前的村民。
“宏伟的建筑会像一座墓碑,压垮村庄的灵魂。”
“纯粹的科技,会让这里的温度荡然无存。”
“只剩下商业,我们和那些拆掉古镇改造成的景点,又有什么区别?”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敲在人们的心上。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建筑’。”
“而是一个能与这片土地对话的‘容器’。”
她的发言,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会议不欢而散。
回到临时帐篷区,程霜递给潘宁一封信。
信封是高级的越前和纸。
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古朴的旋涡形印章。
潘宁打开信,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是用毛笔字写下的一句话:
“老朽在东吉彦先生的黄瓜里,尝到了风的味道。但你们似乎想用一座水泥盒子,把风关起来。”
潘宁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她立刻认出了那个印章。
那个将“无”的哲学推向极致的传奇人物,原野修!
她没想到,“黄瓜演讲”这根小小的引线,竟然又炸出了这位半隐退的设计之神。
第二天清晨,一个穿着简单灰白色棉麻衣物的老人,再次出现在村口。
他无视了所有试图采访他的媒体,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在村子里行走。
用手掌触摸溪水,感受石头的温度,用指尖划过老屋斑驳的木墙。
正是原野修。
他再次来到木花村,也再次让全球媒体陷入疯狂。
原野修最终走到了潘宁面前。
直视着潘宁。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重量。
“你究竟想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什么?”
这个问题,比任何一场千亿级别的商业谈判,都更让潘宁感到了压力。
潘宁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东吉彦村长
颤颤巍巍地端着一碗刚刚用山泉水冲泡的粗茶,递到了原野修面前。
“原野大师,您再尝尝我们山里的味道。”
老人用他质朴的语言说道。
“这片地,该长出什么,不该长出什么,它自己会说话。我们啊,听它的就好。”
这句充满了智慧的话,让原野修的眼中,露出了赞许的光芒。
他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然后,他对潘宁,以及闻讯赶来的dAo组织代表和村民们说:
“我可以接下这个项目。但我有一个条件。”
“从现在起,所有人,包括你,潘宁小姐,都必须忘掉‘美术馆’这个词。”
“你们要做的,是跟我一起,重新学习如何‘看’、如何‘听’这片土地。”
他随即宣布了他的第一个设计指令:
“解散所有设计团队,拆掉所有临时工棚。”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所有人,从潘小姐到村里的孩子,都必须和我一起,下地劳作。”
“用你们的双手,去感受泥土的温度。”
这个指令,让习惯了运筹帷幄、掌控一切的潘宁,感到了计划被全盘打乱的无措。
但她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没人能理解,为什么潘宁会同意如此“荒唐”的要求。
他要如何用“无”,来创造一个惊世骇俗的“美术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好奇这位设计之神,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